第21章 贺新郎
新晋的状元郎才入仕不久，徐平任参知政事的话头也还未被传几日。裴煜入仕便要掩盖所有人的风头。
李煦特意把儿子召进宫来，福宁殿按例点着百来根烛，李煦等着人来却没有批折子，他坐在高堂上，没有焦距的盯着离自己最近的那盏烛灯，灯火看着容易晃眼，可李煦一动未动。
直到公德带着李佑进来，李佑请安的声音才惊醒了坐在上头的人。
等公德退出了，李佑才唤了一声爹爹。
对于这个孩儿，李煦心里多得是复杂。这个位置啊，能坐上来对于李佑真是件好事吗？
可此刻的官家也顾不得这些，看着下面的人感叹着：“我的佑儿也行了冠礼，是个能顶天地的好男儿了。”
可与父母而言，孩儿永远只是孩儿。
李煦看着李佑，想着襁褓之时他在一侧看着乳母抱着李佑连哭声都那么小，而后一日一日的长，窜了个头，能自己偷跑出来。捏着一块枣糕非要塞给他吃，说着爹爹饿饿。糕点早被捏没了形状，可李煦就由着李佑喂，告诉他糕很甜。
这是他的孩儿，可从出生就不单是他的孩儿。
李煦看着人竟也红了眼眶，可被烛火映照着丝毫看不出，他如同平常一般问着下面的人：“佑儿，爹爹问你，你想让裴煜在什么位置。”
这个问题，政事堂吵了几天了，他听得几方拉扯头都大了。
天家的事，人人都想来横插一脚，为自己谋求一份。
李佑没有回答，即刻反问着：“爹爹想让裴家在什么位置呢？”对于这个问题，李佑格外警惕，就算今日是娘娘来问，他都会三思作答。
听着李佑如此问，脑海里的小孩就跑远了，能看着的就是如今作为太子的李佑，各方牵制下的皇储。
爹爹这个称呼原来有这般多的情感，也可以只是个称呼。
“你也知晓，裴煜总有一日要回翠柏里。如今在盛京里领个闲差便很好，人人都能轻快。”李煦没有试探的意思，他把想法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李佑。
可李佑并不这般觉得。
“裴煜今日并非顶着裴氏名头入仕，而是儿臣的侍读，太子侍读只是闲差就不妥了，爹爹。”李佑这番回得在理。
李煦认真的看着站在堂下的儿子，看着对方的举动，看着这一言一语的样子。
他也曾为太子，明白最开始入仕的难，明白必须要有人为之助力，可裴煜不是林宴用着总归没那般安心。
他日李佑即位裴家有这般的权柄留在盛京，便比今日的裴氏又危机几分。
如今的情谊又能困住人几分呢。朝堂这个地方最是无情讲不得情面。
“把孔纬的位置让由他来，你看如何。”官家依旧用着商讨的语气，他今日是真心找李佑来商定的。
李佑笑着微微摇头：“爹爹还是想让他赋闲在家。”
李佑不看上头的人，缓缓低下头，官家明知道他日自己要用孔纬，会留出个如同虚设的中书令来，还在此刻要让裴煜去当，这是在敲打他呢，还是真的觉得这个位置好。
可李佑从不觉得中书令是个巧妙的位置，不然他也不会大费周章的想让孔纬挪动。
“爹爹既然同平章事以左谏议大夫入仕，那裴煜定也要去个相当的位置。武将大多钟意他去指挥使或是枢密院，我知晓中书门下大多是不愿的，那就把人放在门下。”这是李佑的让步，他同朝堂之间，如今只得他妥协。
今日这般对谈才让李煦真的察觉着李佑长大了，是储君而非孩儿。
话题点到即止，这般的事不可能在福宁殿里定下来。
李煦突然的转换话题，“佑儿不日也可册立太子妃了，可有心悦之人。”
太子妃的人选，朝堂多年前就盯着了，大族的女儿，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位。李煦看着还是同卢柠一般，希望这个儿子能娶自己心爱之人。
“儿子的婚事怎么可能只是我一个人的心事呢。”李佑笑着，说着这些，全然的无所谓。
这话成功让李煦噎着了，确实太子娶妻，就是他这位官家也不能全然做主。
李佑觉得上头的话还不够狠，接着说道：“阿衍只比臣年幼两岁，不日也可开府择妃，爹爹也该为阿衍选一好的。”
话牵扯到旁处，李煦也无可奈何，这几个儿子没一个让他省心的，若没发生当年之事，李佑出生无虞，一直康健，那今日种种也不必这般忧心。
他不能留一个破不了的局给孩儿，也不想发生兄弟相残的事情来，能谋划一分就少一事。
李煦轻叹同李佑说道：“佑儿你若信不过爹爹，觉得爹爹也会有私心，那你该信你娘娘的话，她就你一个孩儿，她绝不会害你。”
李佑在堂下，抬着头笑着看着他的父亲，看着他的君主。
他的爹爹是这天下人的王，他的娘娘是天下人的后，都不单单是他一个人。
这场谈话终是不欢而散了，李煦没了批阅奏折的心情，遣公德一道去澄碧堂，水流声最是能平复人，看着流水淌过就像把所有不能言说的情绪都放走了。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这宫里也就山水之间还能让人怡然。
最后旨意下裴煜位至侍御史，入了御史台。这个地方巧妙的很，把人放在韩森下面，像护又不像护。
武将大多可惜，裴氏的世子却做了最文的文臣。这往后要如何统帅翠柏里护住庸城。
不日这两波人就又在政事堂吵了起来。
武将大多想把人放到三衙里，再不济也该是枢密院。而文臣察觉这人入不了二府觉得在御史台被管着也不赖。
吵到最后连节度使的名都喊出来了，养在盛京里没有一兵一卒的节度使，多有意思。
一群人争来吵去为着自家利益全然不顾太子的脸面。而李煦就当个一场戏看，坐在上头由着几方人说来喊去。
东宫里，李佑和裴煜都得了旨意，他看得出来裴煜对于这个位置并不高兴，可一直忍耐着。
“曾寅，韩森为人正直，你去御史台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可若是你想去三衙我也定为你去争一争。”李佑看着对方，也不忍心，这步棋险些都要顾不得了。
可裴煜知道这个位置已是李佑为他争来的，他在盛京里不可能沾着半个兵。
很快消息传遍盛京，此中人大多觉得这个好去处，士族想要许久都无法让官家松口，这下让裴煜坐着就当是废了一个位置。
林柔得着消息立马让人梳头换衣，她得去瞧瞧曾寅，没有人比她知晓曾寅的难与怨，他一步步退让却让朝堂一步步逼近了。
跑着出桦秋阁，正巧碰上赶到林府来寻林珲的谢筠。
“怎么又跑这般急，有什么急事。”谢筠说着看着人。
头一次林柔觉得自己顾不上谢筠，着急离开，没空同人交谈。可也停了下来，开口那语气里满是抱怨：“曾寅弯弓射箭最是了得如今却让好好的人去御史台里，这不是存心折磨人呀。”
谢筠来也是因着此事，他不阻止林柔也不同林柔多说朝堂上谋算，那一日听了林珲的话，他也把林柔当妹妹看。
谢筠希望这个小姑娘能永远如此天真的看待万事万物，不用细思不用顾虑。
“那你觉得他该去哪里好？”谢筠问着。
林柔便直言：“回不了翠柏里，那也该当个指挥使啊，再不济就在三衙里混个官职听听边陲之事。”
林柔聪明可她心眼太少，见山是山的，不愿意把人把事往坏了想。
“我自觉得你说得不错。”谢筠点着头笑着看着人。
林柔瞬间丢了烦意，看着人睁大眼睛问着：“当真。”
在对方的注视下，谢筠点了头。头一回他也随心的去表达去哄人，看着林柔舒展的眉眼觉得这般说这般做也无错。
林柔坐上马车因着谢筠的话没了起初的烦躁，只是着急着裴煜的心情。
梁王府邸，王妃见着林柔自是欢欢喜喜的把人带到正厅里，屏退了一众服侍的人才亲自去叫裴煜出来。
见着正厅里的人，裴煜还笑着：“怎么了，柔丫头这样着急忙慌的赶过来，林大娘子知晓吗？”
都这个时候裴煜还说着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林柔着急她起身看着进来的人，而裴煜真无半点不悦颓废的模样。让人看不出悲喜，林柔都把握不了这件事情对裴煜的影响。
“我入仕是好事，母亲准备了夜宴的船只，要邀盛京许多人家，到时候你也来，就当是去画舫上玩一场。”还能说着不痛不痒的话。
林柔着才蹙眉开口问着：“裴煜你当真喜欢这个位置吗？”
这林柔这，喜欢这个词可真是太紧要了。
“有什么不好呢，去韩森那总比去中书来得好，左谏议大夫你爹爹的才学自然当得，我去那不就成了笑话。”裴煜自是明白这些，却拒绝没提他的喜欢。
这个盛京从来不以喜欢论事，大家得待在合适里，端着礼数不能跨越一步。
“我留在这没有什么不好的，陪着你与攸宁。”他浅笑着看着人，说了一句心里话。
往常若听着对方说这样的话，林柔便会觉得裴煜是真没有想回翠柏里的心可今日她顿悟着并不这么觉得。
可知晓了却难开口，难以把那残忍的话说出来。
“曾寅总有一日你会回去，会是梁王，今日种种便当是天将降大任。”林柔安抚着人，她总喜欢身旁的人皆能喜乐平安。
裴煜听着话呼一口气，慢慢抬头看着林柔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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