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别怕
之前语音带来的低迷气氛被完全打破。
车子一直平稳往前。
宋奕没问语音的事，也没再提之前的话题，而是问：“抱着书包重不重？”
车停下来等红灯。
两秒后。
季初闷声回答：“不重。”
“哦？”看了眼小朋友塞得鼓鼓囊囊的书包，宋奕语气里充满怀疑。
“真的。”季初边回答，边打开粉紫色的书包给他看，“就几张试卷，是睡枕占地方。”
绒绒的淡粉色猫咪睡枕，肉眼可见的暄软。
“……”
上课带睡枕？可真行。
宋奕从兜里摸出烟盒，刚叼出来一根衔住，瞅了眼窝在座椅里的季初，又放了回去。
只是拿了打火机在手里把玩。
“蹭。”
一簇橘色的火苗燃起，映照在他深挺的眉间，灼烧了淡漠疏离，留下的艳丽飞扬。
季初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张了张嘴想说“你抽吧”。
话没出口，车子已经向前。
绿灯了。
两家距离不远，再过两个红绿灯就到季初家小区。
一路安静。
季初不安地捏紧包带，瞥一眼男人寡淡的笑意，猜他是不是生气了。
“哥哥？”她试探着小声喊人。
宋奕随意似的问：“喜欢上课睡觉？”
季初却十分心虚：“就，就还行吧……”
“课上睡饱了，那你晚上都干什么？梦游么？”
“……”
“小朋友，上课好好听讲，晚上早点睡觉。有问题跟老师私下沟通，不要故意扰乱课堂秩序。这才是好学生。”
宋奕讲得慢条斯理，季初却莫名不敢反驳。
瞄他一眼，喏喏应了。
宋奕没被她搪塞过去，只似笑非笑给了她个眼风。
心倏地上提，季初下意识保证：“都听哥哥的。”
宋奕笑容真切，说：“听话。”
和之前的语气不同，这次带了些欣慰的意味。
此时车子已经停在季初家楼下。
宋奕问：“晚上一个人在家？”
季初低头轻声应答：“嗯。”
他好看的眉头微皱，想说点什么，终是舒展眉眼对季初道：“锁好门窗，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还有，早点睡。知道吗？”
低沉的男声染上晚风的温度，像是要吹进人心里。
季初的心一下子酸酸的。
他转身替季初解下安全带，轻轻地，带了薄薄的烟草气息。季初忍着不自在，勉强憋了句谢谢。
她跟着男人下车，背上书包，迟疑开口：“哥哥……”
“安心回去。”宋奕打断季初的踟蹰，双手插兜弯下腰与季初略带不安的双眼平视，微笑安抚，“有哥哥在，不要怕。”
他这是要帮忙的意思吧？
季初其实挺想在边上旁听的，思索了两秒，想嘱咐些什么，抿了抿嘴又咽了回去。
他微笑说话的样子沉稳强大，让季初莫名安心信任。
最后，她只忍了激动，小声道：“谢谢哥哥。”
“那，小初同学不要忘了承诺。”宋奕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凑近耳侧，声音低了两度，“哥哥等着你……的大餐。”
“……”
转头，对上他戏谑的目光，像只炸了毛的奶猫，季初急忙跳开。红晕悄悄爬上两颊，她惶急告别：“哥哥再见！”
逃也似的往楼门口跑。
身后，男人的笑声传来，不大，但足够季初听见。
刹那，她整个人爆红。
冲到楼门前，季初慌里慌张从书包里翻出钥匙，用力按上感应区。
大门缓缓打开，楼道里感应灯亮了。
脚步慢腾腾往里挪动，她总觉得有东西落身后了。
可她不敢回头。
有两道目光，存在感极强。
季初数着心跳转移注意力。
上楼进家门，空荡荡的房子里一片晦暗。
季初扔下书包，踢掉鞋子，赤脚进浴室洗脸。
温凉的水多少给烫红的脸降了温。季初扯了条毛巾，踟蹰着走到阳台，隔着栏杆往下看。
宋奕还在原地，慵懒地倚车吸烟，姿态闲适。
薄薄的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隔着清浅的夜色，只能隐约瞧见他修长指间夹着的猩红烟头，和削薄的身影。
是之前衔在嘴里的那根吧。
季初不着边际地想。
忽然，宋奕在烟雾里抬起头，正好撞上季初的视线。
抓个正着。
猝不及防下，季初脑子发昏。
她掩耳盗铃般，慌忙把毛巾盖脸上。
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心不停上蹿，好像下一秒就会跳出嗓眼，胸腔被撞得微疼。一片漆黑中，她缓缓舒出口气，出走的神志渐渐回归。好一阵子，季初才能重新思考，自己怎么就慌了，还慌得如此没水准。
有什么好心虚的？
季初深吸口气扯下毛巾，可车子已快驶出视线外。顿了几秒，她还是抬手对着远方挥了挥。
心情随着汽车的远离无端低落下来。
蓦地——
一声汽车鸣笛穿破夜幕进入她耳里。
季初愣了一会儿，还是笑了。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季初歪在沙发上给范君如通话。
范君如声音略显疲惫：“要看项目进度。吃晚饭了吗？”
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季初乖巧回：“吃过了妈妈。叫了小区门口的小炒。”
“嗯。妈妈不在的几天，不要惹事，老老实实去补习知道吗？要是再犯错，妈妈要不高兴了。”
季初晃动着光裸的脚丫：“哦。”
似是觉得这回答敷衍，范君如悠悠问：“不会真犯错误了吧？”
“没。”季初头皮一紧，下意识否定，“妈妈，不打扰你忙了，我去写作业。”
“把合同发给张总。”范君如好像真的挺忙，顾不上说教季初，“行。注意安全，锁好门窗，有事给我打电话。妈妈有时间联系你。”
挂了范君如的电话，季初松了口气，又跟刘阿姨打了个电话。
听了一耳朵的嘱咐和训斥后，倒在了沙发上，发呆。
本就不高的情绪更往下沉。
室内逐渐浸染墨黑。
一线橘黄的路灯光芒从窗隙里流淌进来。
季初从肚子的咕噜声中醒神。
捏亮手机，晚上八点二十七分。
季初没再赖沙发上，借了室外的微光打开灯。
走进厨房。
把灌满水壶烧水，她又翻出一桶泡面。撕开包装，放好配料，对着不断冒出咕嘟声的水壶，季初的神思已飞远。
氤氲的热气朦胧了季初的视线，像极了烟雾里的男人。
看不透。
羞愤的她当时没压住坏脾气，对他露出乖戾的模样，本以为会招来他对自己的厌烦与不耐，没想到——
“有哥哥在，不要怕。”
被按在心底的话，此刻突然蹦出来。
宋奕没生气，还追出来送她回家，甚至答应了帮忙。
不过帮忙的代价是一顿饭。
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四下轻扫，蓦地，被玻璃窗上的人影定了视线。
窗影上的她笑得开心极了。
季初的表情一秒碎掉。
……
请客的是她，为什么要笑得这么傻？
又不是冤大头。
不过，一顿饭解决一个麻烦，挺值的。
一顿饭而已，她还请得起。
事情能解决，她当然要开心。
算了。
越说越乱。
季初梳理着思绪，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水开了，她把热水倒进面桶，随手拿了块餐垫盖住。
放了首舒缓欢快的曲子，她手指和着节拍在空气中乱摆，脚下轻盈地转着圆圈，嘴里还时不时哼两声。
热气在餐垫上凝结出水珠，季初在想请客该去哪里。
当时的场景不知不觉在脑海里回放——
“哥哥等着你。”
“！”
季初全身一僵。
这话怎么越想越不对劲？
像约会一样？
是吧？
怎么能跟一个初中小朋友说这样暧昧的话呢？
季初不知所措，手指无意识在台面上画圈圈，却越画思绪越混乱，忍不住抬手抓了两把头发……
头发……
他还揉了自己头发对吧？
还不是一次！是两次！！自己居然没有躲开！！！
为什么不躲开？！脑子果然短路了吗？
她已经长大了，怎么还能乱揉她头发呢？
而且，他们第一次见面，根本不熟悉，这人也太！轻浮了！
还是……把她当成了小孩子……
小朋友……小姑娘……小初同学……
这三个称呼在季初脑海里反复回荡。
情绪像是坠了崖，一直往下跌。
呼。
大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多吃了几天饭而已。
他多大了？可以开车总是过了十八岁的。十八也比自己大五岁呢……
季初掀开餐垫，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大口泡面。
自己总会长大的，不再被人，被男人当做小孩子。
反正，谁都会长大。
憋闷感伴随强烈的心跳，季初来不及去体味心尖异常的酸甜，只有一个念头特别坚定——
快点长大！
十三年来，季初第一次有了这么迫切地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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