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奶、凶
俩字扒着唇角不愿出来，季初只好抿了抿嘴唇，略艰难弹出口：“哥哥！”
带了情绪的“哥哥”格外饱满，听得宋奕眉眼舒展。
宋奕笑说：“你先告诉我什么事。”
季初瞅一眼他，迟疑着说：“就请你给补习老师打个电话。”
“哦？”语调上扬，“打电话说什么？”
“就说你是我妈的助理。”季初睨了眼他，声音越说越低，“她这个月在国外出差，回不来。关于我在校的问题，他可以直接跟你沟通。”
范君如是标准的女强人，百分之八十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留给她的所剩了了。
……其中空白还占了大半。
说着编造的话，季初的心却狠狠揪了一下。
可能是低头的缘故，她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可以吗？”
“可以。”季初提起的心不待放下，宋奕又扯了扯嘴角说，“不过先说说你在校遇到什么问题了。”
“……”
心僵在半空。
人在屋檐下。
此刻季初深切体会到了。
原因也不是不能说，反正不是自己的错。
再说，只要宋奕打了电话，周老师也肯定会告诉他。
求人帮忙，态度还是要的。
好像在努力组织说辞，她试探开口：“天热，我上课睡着了。”
“嗯。”
“老师体贴，让我站空调底下凉快。”季初偷窥一眼宋奕，顿住话音。
“嗯。”
声调有点高，他好像笑了……
季初咳了咳，继续温吞：“空调底下确实舒服，然后，我就走神了。”
“嗯。”不置可否的样子。
季初飞快瞟他一眼，用更加老实无辜的语气说：“老师问的问题我都会，然后他就问干嘛还来补习。那我来肯定能给他贡献业绩啊，我就说了。”
“……”
“然后老师就对我说了谢谢。”季初坐姿乖巧，双手交握搁腿上，探一眼宋奕掀起的眼皮，小声感叹，“他真的太客气了。”
宋奕：“！……”
不都挺好么，闹不懂周老师为什么要无理取闹。
季初眉心蹙成小堆，想了想仍一副困惑模样：“可能怕耽误我自学吧，他让我以后不用去了。”
“……”
最后下调的尾音带来好一会儿的空白余韵。
季初感觉气氛渐渐不对劲起来。
宋奕低垂的眉眼和迟迟不语，让她莫名心虚，张煌。像犯了错而不自知的孩子般虚张声势：“就是这样。”
“就这样？”语气平平，听不出他情绪。
“对。”季初的心稍提了提，下意识放轻声音强调，“就这点事。”
“就这点事？”他平淡的神色褪了，笑意爬上唇角，连带着吐出的话都带了波浪。
一层一层推进季初耳侧，高高低低，和着温温的气息，一下一下给她耳廓挠痒。
隽拔的眉眼染上笑意，绯色的唇似丛烈火，本就卓绝的相貌，此时更是灼灼夺目。
季初不自在地捏住衣角，勉强稳住心神，小心翼翼反问：“难道不对？”
“小朋友。”宋奕眉心轻抬，眼尾睨了她一眼，懒恹恹拖长调子，“你不乖啊。”
季初知道自己得罪老师了，还得罪得不轻。
可她又固执地认为自己没错。难道说实话也不行？非要强迫小孩子撒谎吗？
说自己错了，那就教她呀。
老师只知道生气，妈妈只会冷眼让她自己反省。
现在这人也说自己“不乖”。
都在让自己“乖”，可怎样才算“乖”？成绩一直第一都不算吗？
一开始认错人的尴尬无措在心间发酵。还有，这人刚才轻飘飘地就把她的糗事随口抖露给自己同学。
多没面子……
刚刚……还说自己不乖。
一句“不乖”点了季初雷区。丝毫顾不上还在求人帮忙，她十分不快反驳：“你才不乖！”
宋奕修眉高抬，闲散靠在沙发靠背上，问：“哦？”
话里带了几分不以为然的好笑。
季初被他的反应刺激，掩藏的乖张显露，凶巴巴发泄对他的不满：“我认错人，你明明知道却不提醒，反而让我给你道歉。之后还把这一切无所谓地说给宋乔听。”
“你太过分了！”季初控诉，握紧拳头气呼呼扬声宣告，“所以你才不！乖！”
“……”
逗过头了。
还在宋奕思忖怎么哄人，宋乔端了果盘过来了。
兴冲冲的她没发现两人的异样。
“今天的西瓜特别甜。”她还边说边贴心地插了一块送到季初嘴边，“季初你尝尝。”
季初张嘴接住。
甜西瓜确实败火，她已经没了理论的心思，可是心却一下子沉入谷底。
没人理解自己。
自己好像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难以言喻的委屈、恐慌、孤独一股脑涌上心头。
脸颊烫得都疼了，死力压下鼻头的酸涩。把眼睛睁到最大，泪意才稍稍散去。
难堪极了！
季初只想离开这。
“哥你也尝尝。”宋乔跳到宋奕面前，一脸邀功。
宋奕刚伸出手，手机响了。他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起身回房间讲电话。
目送他身影消失。
季初兀地站起来，抓起书包背身上，低声说：“宋乔，我有事先走了。”
闻言，宋乔立马放下果盘，抱住季初胳膊，脸上的不舍都溢了出来：“不能再待会吗？”
“对不起。”
“不等我哥打完电话吗？”宋乔理所当然认为自己哥哥同意了。打个电话而已，有什么为难的。
季初含糊了声，匆匆换好鞋离开。
季初离开不一会宋奕挂了电话出来。
见季初不在，宋奕问：“你同学呢？”
“走了。”宋乔吐了口气，塞了一大口冰淇淋，含混说，“有急事吧？看她情绪不大对。”
情绪不对。
嗯。
自己惹得。
宋奕难得反思了一回。毕竟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心智还稚嫩，负气离开，万一冲动之下犯了更严重的错……
他在斗柜取出车钥匙，走到玄关换鞋：“吃完赶紧回房间写作业，我出去一趟。”
宋乔轻哼，追问：“你干嘛去？这么急，约会啊？”
“……”宋奕把钥匙揣兜里，快步走到门口，“嗯，明天就给你带个嫂子回来。”
“真的吗？你谈恋爱了？！。”尾巴似的围着宋奕打转。
宋奕弯腰弹了宋乔记脑门，语里含笑：“整天想什么呢，我去送你同学回家。”
“哼。”
宋奕出了门，手搭在把手上继续叮嘱：“爸没带钥匙，你听着点门铃。”
“嗯。”
爸爸……
宋乔心情低落了几分，犹豫了两秒还是压低声音说：“季初没有爸爸。”
宋奕眉心微皱，怔了一瞬。
“我就是提醒你说话避讳点。”宋乔苦着小脸，央求，“还有，她妈妈出差了，要是她有麻烦，你要帮她。”
“……”
“听见没！她是我未来，不，现在！最好的朋友。”
“……知道了。”
还以为这小朋友只是闯了祸不敢告诉家长。
原来情况是这样。
出差，倒也没全撒谎。
欺负小朋友了呢。
宋家在七楼，季初走了楼梯间。
踢踢踏踏。
糟糕的情绪好像被一步步踩在脚下。
出了单元楼，季初小脸潮红，鬓角碎发也沁了水汽。
余晖只留一线画在遥遥天际，晕开的霞光染红了半边天。温良的风丝渐起，推着落叶扑簌簌打滚。
季初往小区大门走，和着步子哼歌，哄自己高兴。
这次好像作用不大。
刚刚自己无礼又激烈的指责响在耳边。
她的失态会被视为无理取闹吧？毕竟是自己认错人在先。
何况，当时还在请求对方帮忙。
自己留给他的印象一定糟透了。
看来只能给妈妈打电话了，大不了再挨一顿骂。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孩子都是在挨骂中成长的。
心理素质也会增强。
抬头看一眼天边流云，太阳即将沉进地平线下，季初脚步加快，已经看到小区气派的大门。
出了大门，迎面一阵温柔暖风，拂开她强撑的坚强，露出遮蔽的懊悔。
如果当时能控制住脾气就好了。周老师那里有了交代，自己也不用这样落荒而逃。
不知缘故，季初就是想给宋奕留下个好印象。
她驻足低头，鼻头好像被情绪塞满，水汽浸润眼珠，一声短促的哽咽不可自抑从喉间蹦出。
季初盯着脚边摇曳的小花出神。
蓦地，一道还算熟悉的男声近耳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然后不给她时间回应，就牵了她手腕往前走。
懵懂跟了两步，季初仰脸看清宋奕硬朗的侧脸。
宋奕刻意放缓步子，以两人的身高差来说，季初跟得并不吃力。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松松圈在季初细白的腕子上。
跟被蛰了似的，她下意识甩手。
没甩开。
手腕直接被宽大的手掌攥住。
“听话。”哄孩子似的语气，轻柔纵容。
就仿佛不管她犯了什么错，也永远不会被抛下。
安心的感觉浮上来。
季初用尽全力强崩的泪意一刹那决堤。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颊滚落，连成串，砸在她衣襟、胳膊、衣摆上，也砸进热烫的地面，洇湿成小块，然后变淡、消失。
季初一直低着头，直到坐进车里，宋奕才察觉到异常，扣安全带的动作僵住。
眼泪流得太凶，季初不得不张嘴大口呼吸。
小姑娘哭起来可怜兮兮，豆大的泪珠一个劲往外冒，精致的小脸委屈巴巴，鼻尖通红。
水盈盈的杏眼望过来，简直要把人心泡软。
注意到他的视线，季初抽噎着瞪回去：“你……你，嗝，你看什么看……”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丢脸了，她干脆不再压抑哭声，“呜呜呜……没见过，嗝，女孩子哭嘛……”
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却依然尽力凶巴巴地放狠话。
奶凶奶凶的。
宋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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