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3

03

        自从回绝了小乔代点外卖的好意，陈志就不得不溜达着自己找小餐馆吃饭，这给他两点一线的生活添加了一点变数。具体的说，仅仅是日间行走在家与单位之外的街头巷尾，对习惯了昼伏夜出的他来说，都还是新鲜的体验。

        阳光耀眼，照在陈志缺乏日晒而显得干枯疲倦的脸颊上。他不自觉地竖起衣领，眯缝着眼，漫无目的地打量着来往的行人。尽管不抱太多希望，他仍在寻找先前视频中女子工装胸口上的徽标。

        在他的感觉里，图案本身应该是一个公司的图标。虽说任何公司都有可能，但考虑到视频中的两人出现在天马歌舞厅，那目标公司距离这附近就不该太远才说得通。毕竟天马歌舞厅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是那种会让人驱车前往的店。

        陈志站在十字路口的报刊亭旁，买了份当天的晨报，径直翻开社会新闻版头，扫了眼标题。

        已婚多年的丈夫凌晨杀妻。被拐卖少女时隔十年凭记忆成功追踪人贩。他摇摇头，再转回五颜六色口水飞扬的娱乐版，转瞬间灰色凝重的世界仿佛被挤压得如纸片一般扁平。

        这样也好，人是没法活在太多苦难中的，除非同时掌握浅薄与健忘这两门技术。

        “帅哥，是看房吗？”

        陈志回过神，一个西装笔挺，系着一条墨绿色领带的小伙恭恭敬敬地站在自己身后。

        “随便看看。”

        中介小哥上下打量一番陈志，一边心里计算面前客户的口袋深浅。

        “是要租房还是想购置呢？”

        突然一个想法从陈志心中闪过，于是不慌不忙地把棕色风衣脱下，夹在怀里，用报纸指了指附近。

        “谈不上，只是看看附近配套、购买力特征这样。”

        “帅哥，我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是过来投资的吗？”

        “一半一半吧。”

        陈志不喜欢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撒谎，话说得语焉不详，但架不住中介小哥一丝不苟的职业态度。

        “我叫左骥，这是我的名片。以我们所站的地点为圆心，方圆7公里范围的不动产配置需求您都可以问我。”

        “那7公里之外呢？”

        中介左骥脸上一愣，又迅捷地将不满藏匿起来。

        “一般人对附近的主观认定在三公里，实际公司运营，要求我们熟悉五公里范围的市场交易情况，7公里是我对自己的要求，这个距离实际上已经和别的门店业务范围重合了，所以您的要求就有点。。。”

        “我明白了。”

        中介小哥见客人一脸阴沉，仿佛对更进一步的对话没有兴趣。

        “我大概知道您的担心。以整个长三角地区作为背景，乍一看这个片区确实是价值洼地，但实际踩盘之后发现商业配套，产业集群都跟不上，同时户籍人口的老龄化比例还很高。这让您会担心在未来是否会有足够多的购房人群承接价格，但价格洼地又是客观事实，所以想去更外围的商圈再看一看，对吗？”

        陈志望着中介小哥没再说话，以逸待劳，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想您很快就会发现，别处的底层逻辑在这座城市里并不成立，或者说不以原有的模式成立。”

        “哦？方便分享一下听听？”

        中介小哥收起先前的殷勤态度，颇有心得地说道。

        “老龄化比例高，在一定的范围内，会挤压就业人口数量，但超出一定范围，相反会提振就业人口。”

        中介小哥说到这停顿片刻，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陈志。

        “人是没办法完全只依靠自己的力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多少都需要别人服务的，到了晚景就更是如此。”

        陈志扭头看向左右的人群。视力所及就有四五个银发族推着手拉车，带着采购的蔬菜颤颤巍巍地走在回家路上。

        “我想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

        “所以这里不少名不见经传，但实际效益并不差的公司。”

        见陈志一时难以理解，中介继而补充道。

        “或许这里的985、211毕业生比例并不高，但却是愿意靠勤奋打拼的人最佳的修罗场，只要肯努力赚得可一点都不少哦。”

        中介小哥对着附近的老破旧小区示意到。

        “人之□□我之蜜糖，这里对有些行业而言完全就是一块待开垦的□□。”

        中介小哥说得眉飞色舞，陈志听走了神，勉强提个问题拴住话题。

        “再怎么说也是不动产，有这么多人买？”

        中介小哥朝着停在破旧小区门前的高级轿车努努嘴。

        “只看当下的购买力格局就低了。现在的老年服务业能是个什么产业？你自己琢磨琢磨。这么说不太好，但年纪大的人判断力什么的会下降吧，又容易被情感上的关怀吸引，实际上消费的项目往往是暴利，很多连税都没地方缴的。”

        陈志笑着点点头。

        “这么说咱们都该换工作了？还是说中介佣金比得上老年服务业？”

        中介小哥也是久经沙场的人，摆摆手。

        “我说过人是需要互相帮助的哦，这点你我都是一样。”

        天马歌舞厅里，微醺的小乔摸索着楼梯扶手要领着两人去往二楼预定的包厢。半路上，一个没抓稳，眼见着就要摔倒时，被女子从身后挽住腰身。小乔下意识一惊，回身看去。两人的额头几乎碰在一起，她闻见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水气息以及混杂其间的烟草味道。

        女人似乎也发现了什么。

        “嗳，小姑娘，白天就喝的话没关系吗？”

        女人这么一说，身边的男人也注意到了，在并不宽敞的包厢走廊里使劲闻了闻，随后将焦点转向小乔，目光里带着作为消费者的苛责。

        “是酒水，酒水洒在衣服上了。。。”

        小乔没底气地应付着面前女人探寻的目光。

        女人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倒是身边的男人，压不住脾气地用手指敲了敲木制墙壁上摇摇欲坠的灯座。

        “没有搞错吧？夏总说的是这里？不会是和哪个酒店重名了吧。”

        女人将散落在额头的头发挽在耳后，利落地说道。

        “地址是这里没错。”

        小乔靠门站着，殷情的表情僵在脸上，店里生意一直不算好，如果再因为自己私调酒水导致流单，她就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店里的小伙伴了，于是调整心态，带着盈盈的笑容。

        “酒水简餐的菜单在这里，来过的客人都说我们店里餐食的味道挺好的。最推荐的是招牌虾饼，新鲜的虾仁裹上面包糠，炸得酥酥的，再配上特制的蒜蓉酱汁，份量也很实惠，我一次能吃五个！”

        “问题有谁会在ktv里正经吃东西嘛。”

        男人哭笑不得地说道，又不想见小乔为难的样子，好歹算是在棕色的沙发上找了个地坐下。

        “好了好了，虾饼来一份，再把空调遥控器给我。我们在这里谈事，有需要会再叫你。”

        小乔点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从门口抽屉里取出遥控器放在男人面前的茶几上，三步并作两步无声地退出身去。

        她飞速跑向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迅速地把冷水拍在自己滚烫的脸上，祈祷流水把残余的酒气也一并带走。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只依仗上苍给的青春光彩，绯红的面颊已透着一股藏不住的媚劲，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自己身上觉出这般风情。嘿嘿，酒这玩意怎么比化妆品还好用呢？太着急了，该把刚才的配方先记下来才对，以后调给店里别的小姑娘试试看，她用手背托着脸蛋儿，有点遗憾地想着，刚走回前台，在高脚椅上坐定，就看陈志披着风衣外套，手里拿着一份本市的大型地图跨进门来。

        “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小乔有点心虚地用手托着下巴说道。

        陈志把硕大的地图折成豆腐块，抬头瞄了眼墙上的时钟。

        “突然吗？快7点了啊。”

        “我的意思是和你平时比，放平时你中午就来了，这可不就是突然吗！”

        “奥，好。以后没事我早点过来陪你看店。”

        “啊，那也不用，我不用人陪的哈。”

        陈志望着小乔额头，细小的水珠顺着刘海滴落在按键式计算器上。

        小乔用指腹将纸巾碾成细细的一角，把键盘里的水珠吸去。

        “怎么自己喝酒了？”

        “额，嗯，就一点。”

        倘若硬要分类的话，她应该被算作擅长撒谎的，唯独见了他不行，瞬间被打回原形一般。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呀，就是店里空的时候会无聊，手机里有教调酒的嘛，想着万一店里哪天就不行了，多会点东西也不坏啊，这样在你身边也会有用一点吧。”

        小乔低着头，断断续续地说完。

        陈志也不作声了，干涩地笑笑，望着门外的寂寞街市。

        “看来今天也没生意吗。”

        不等低落的氛围在两人间回荡开，小乔突然意识到楼上的客人。

        “额，不是，哥，二楼包厢现在有客人！”

        “嗯？二楼包厢？我说过新监控装好前别带客人去二楼啊。”“啊，是客人自己要去的。穿得挺商务的，像是要谈生意的样子，看上去挺正经的。”

        “这天风这么大，还穿得很商务？来天马谈事情？怎么听着就不太正经的感觉。”

        “哎呀，就是类似之前视频里那样，说不定。”

        看陈志一脸疑惑，小乔赶紧补充道。

        “几个人？”

        “俩，一男一女，不过应该还在等人来。”

        小乔说完望着通向二楼包厢的楼梯口，似乎神思一下子跳到远方。

        陈志也注意到小乔脸色不对。

        “怎么了？”

        “哥，也许是错觉，但我觉得那天视频里的女人是她。”

        陈志把手上的地图塞在小乔手里，粗壮的臂膀越过她的肩头，从员工柜子里挑出一身洗得雪白的衬衣。

        “转身。”

        “哦哦。”

        狭小的前台收银间里，小乔背着身，即使如此，两人的后背也时不时碰在一起，她可以隔着衣物感受到朦胧的温煦。

        “你有看到他们好好锻炼身体吗？怎么这衣服我穿小这么多。”

        陈志扭头，拽着勒在手腕处的衣袖，勉强将下摆塞进裤子，拿过小乔面前的盘子，如同一个高年级的大朋友穿着小学生的校服。

        “我去看看情况，十分钟内要是不出来，你就喊隔壁烟酒铺的赵叔，不要自己上来。”

        见不答话，陈志按着小乔肩膀，一把将她转过身来。

        “我刚才说的听见了？”

        “嗯，听见了。”

        “多久？”

        “十分钟。”

        “嗯，乖，十分钟之后我没回来，就找赵叔。”


　　https://www.biqugecd.net/39080_39080198/9663644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cd.net。九天神皇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gecd.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