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萧楚醒了。他记得自己被土石淹没了，但是现在却安然无恙地躺在一个山洞里，右手边还插着一只蜡烛。借着这点微光，他看了一下四周，似乎不是什么妖兽的巢穴，而且也闻不到异味。

        等等，异味，这股香气是从哪来的？萧楚突然把头扭到左边，只见一个穿着天毒教衣服的女子就躺在他旁边，似乎还在昏迷中。

        杀气再次狂暴而出，萧楚的手已经接近了女子的咽喉，只要微微力，应该能像扭面团一样，将她的脖子扭个麻花出来。在这股毫不掩饰的杀气下，即使是昏迷中的女子也隐隐露出了难受的神色。

        但是，萧楚迟迟没有下手。简直不敢相信，他生生抑制住了这杀戮的欲望。要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对他来说，如同渴了三天后见到的一捧甘泉，散着无限的诱惑。最后，他缓缓收回了双手。并不是他怜香惜玉，很奇怪的，在他即将再一次因为杀念即将失去理智时，脑中一遍遍地回荡着三个字，将他拉了回来。那是松宝在焦急中对他喊出的“师兄啊”。虽然不是很具体，因为松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下意识的对癫狂的师兄感到不安。但是毕竟同门六年，萧楚依旧领会了小师弟的心意。

        “唉。”静坐片刻，萧楚最终长叹一声，准备起身去寻找松宝。他记得最后自己将小师弟用力推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忽然，一道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十分有趣，十分有趣。”

        萧楚心头一跳，全身都颤了一下，猛地往声源看去。只见一个血色长袍的年轻人坐在一个离他不远的地方，拍着手，看着自己。

        “不必太紧张，老夫既然救了你，也就表示老夫对你没有恶意，不是吗？”这人明明看起来非常年轻，却自称老夫，十分奇怪。

        然而萧楚却丝毫不敢放松。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个老怪物。血海门杀生，在正道的全力围剿下还能逍遥数百年的七级巅峰高手，在当世可以横行无忌的存在。幸好他没有直接杀上正道诸派，否则腥风血雨是无法避免的了。

        看到萧楚这个样子，杀生也没有太意外。“萧楚是吧，太清门天权一脉大弟子，天赋过人，幼年时家族遭遇巨变，后来被你师父救了出来。你的师父虽然修为不算顶尖，为人倒是不错，有点可惜。”杀生就这样血淋淋地揭开了萧楚内心最深处的伤疤。

        萧楚眼神忽然就变了，身体也不再僵硬，杀气再次倾泻而出。显然，只要杀生再多说一句这种话，他真的敢和这位传说中的高手拼命。

        然而杀生似乎没放在心上，还在滔滔不绝：“虽然你师父迂腐了点，不过他的眼光是很不错的，居然一眼就看出了你内心的嗜血。他将你带回去，还教你如何用剑，应该是希望你能够克服。然而，嘿嘿，”他忽然诡异地笑了一下，“他又怎么能看出，你这胸中的戾气根本不是因为一点点苦难，而是天生的。”

        虽然很想上去撕碎杀生，萧楚还是再一次压制了欲望，选择听下去。

        “老夫路过安昌县，却看到他们被闹得鸡犬不宁，让老夫很是心烦，原本打算亲自出手除去那个小邪修的。但是看到你，老夫就稍微来了点兴趣。知道你给老夫什么感觉吗？你就像一片葬土，一片十分完美的坟地。你还没杀过人吧，不然凭借你的武功，怎么可能差点收拾不了一个愚蠢到对自己划刀子，来刺激身体吸纳灵气的垃圾。太清门千年盛誉也不是吹出来的。但是，”杀生突然狂热起来，双眼精光四射，“你的杀气是做不得假的。没有杀过人却能有如此浓烈的杀气，老夫只能说，天赐！”

        杀生稍微缓了一下，继续说：“你若真的要杀那个垃圾，老夫说不定会出手阻挡。因为你一旦杀了他，就沦为了一个乱坟岗，说白了就是一个陷入癫狂的白痴。但是你居然清醒了过来，这让老夫十分不解，难道是你师父真的有那么两分教人的本事？你能不能告诉老夫，为什么你没有下杀手？”

        听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萧楚感觉自己也有点乱。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是不是如杀生所说，是个天生的杀人狂魔。但是对方应该不至于欺骗自己。一时间，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到萧楚这副模样，杀生反而是点点头：“也对，老夫都看不透，别说你这个毛头小子了。在那之后老夫一直暗中关注着你，前后试探了两次。第一次是让血衣去邀战，没想到你无动于衷。所以老夫用天毒教的小女娃做了第二次试探。这一次你又从疯狂的边缘清醒过来，但是老夫依旧没有看出原因。老夫刚刚算是试第三次了，因为你刚刚对老夫起了杀意。不过你再一次压制了下去。你的变化很明显。虽然你的气质依旧如同葬土，但是能被葬的，却不再是无名小卒。老夫真的很感兴趣，你将来会为谁送葬。”

        说到这，杀生忽然右手一动，手上多出一把刀，递了过来：“剑不适合你，刀杀人更快。这只是一柄普通的刀，没有铭刻任何符文。老夫也不至于和太清门抢弟子，不会去教你如何杀人，只不过对你有点好奇罢了。”

        萧楚看着那把刀，突然间真的很心动。但是，他很害怕，有杀戮的冲动并不代表享受杀戮的喜悦。看了半天，他略带沙哑地艰难开口道：“刀确实杀人很快，但是我不想杀人。前辈的好意，晚辈领会了。不过，”

        话还没说完，就被杀生一挥手打断了：“老夫说了不会教你杀人，但是剑为双刃，你最好想清楚。相反，刀背宽厚，有时更适合保护。”

        又沉吟片刻，萧楚上来接过刀，对杀生拱手一拜，转身离去了。

        杀生笑眯眯地看着萧楚离开，笑着摇摇头说：“戒备心真是强，每次和这些人说话都这么累，靠实力还不能有言权吗？不过，什么守护啊，舍己为人啊之类的话，正道的还真是都爱听。还好他至少不像他师父那么迂腐。小女娃，醒都醒了，还要装吗？”

        毒娘子闻言，立刻起身向杀生行晚辈礼。

        “你们天毒教的人个个小心思多，老夫也懒得去威胁你一个小娃。不过这里的事还是希望你别说出去。”

        “自然不会，既然被前辈所救，当然不会扫前辈雅兴。”毒娘子很清楚，要是传出去了，萧楚自然无法在正道立足，因为他们的规矩实在是有点多。

        “很好。老夫今天心情挺不错的，就稍微多说两句好了。天毒教武学虽是用毒的，却不一定只能是个用毒的。这也是老夫这么多年才摸索出的一点点。要是当初老夫也能有个好师傅该多好，就不至于走错路这么多年了，唉。”最后一声轻叹传来时，杀生已经远去不见踪影了。

        至于松宝，他确实被萧楚在最后关头向外抛了出去。但是，萧楚当时没法准确地让他避开所有的土石。结果他就这样撞上了一块巨石，又可怜地弹了回来。杀生当然能救他，不过人家压根没考虑过。不过，松宝就这样死了吗？倒也没有。松宝撞上巨石的时候，有几滴鲜血落在了那个奇异的残片上。这个东西，他想了好久，贴身太危险，还硌得慌，最后决定找两片竹子夹好，吊在腰间。至于为什么这样做，自然是舍不得嘛。在天权峰待了六年，师父还没给他一件宝物，因为他根本用不了。至于药什么的，当然是想拿就拿的，毕竟人少资源多。可是松宝平时也不和别人动手，没事干吃药玩不是脑子有病吗。松宝很希望师父有传说中的吃下去功力大涨的仙丹，给他嚼上几炉子。然而他把曾老头的藏宝摸遍了，也没看到有这玩意儿。

        若是传说中的滴血认主，松宝估计会很开心。然而，事情好像没这么美妙。残片吸收了血液后，就这么粉碎了，甚至连个渣都不剩。不过，却有一道诡异的气息从刀上被释放出来，钻到了松宝的体内。这是一道用肉眼无法看见的气息，如果是曾老头在附近，估计也就有点不舒服的感觉。如果是天哥青索那个层次，就会认出这是一个灵魂，而且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当年那个最强的魔族。

        一切似乎仅在瞬间完成。下一刻，被附体的松宝陡然睁开双眼，变得漆黑如墨的瞳孔好像有着无边的威势。“松宝”就这样站在那里，却没有任何土石侵入距离他一丈的空间之内。无比强悍的精神威压从他身上散出来，令所有土元素畏惧，避让。他终于动了，轻轻抬手，向着地下某个方向一指，所有土元素再次紧张起来，重新撘构，恭恭敬敬地让出了一条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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