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兰·其十三
她去看赵娴自然看不出什么名堂来。这也是个心机深沉、演技精湛的主儿，一张无辜的笑面下什么都算得仔仔细细，虽然处处都觉得可疑，但洛袖还真就捉不出一只虫。
她没和赵娴谈多久，对方就借着身子乏了的借口送客。但洛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就是想借此观察房内构造、意图发现破绽，以及为派出的下一批暗卫踩点。穿过前院、快靠近大门处时，赵娴的侍女行礼告退。少女离开时衣袂轻扬，一个纸团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落在草坪之上。
洛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
身边的暗卫身形一闪，转瞬间纸团已在手中。几人离了院落，到了僻静之处才将纸团展开来看，一看之下，脸色顿时凝重。
——寒山远，闲池阁，夜未央。
娟秀流丽的九字静悄悄躺在微微泛黄的宣纸之上，一旁的空白不由得引人浮想联翩。身边活泼些的一位下属率先忍不住道：“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这自然是个谜语。
赵娴的那位侍女想告诉她们什么——至少，这种行为就说明，她并非看起来那忠诚。而她在院内的地位也能看出，她必然知道很多赵小姐的小秘密。
因此无论它有多么无厘头，这个谜语都至关重要。
洛袖不动声色地将宣纸揉紧，攥在手心。
——
见她对着这一纸谜题冥思苦想，安若道：“你着什么急。就算真的重要，你慢慢想也就罢了。”
洛袖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若我不早些想出这其中含义，怕是就来不及了……”
安若凑过来看了一眼：“这文绉绉的，我又不曾学过，帮不上你。不过我倒是可以去问问楚王殿下。”
洛袖刚说了句：“不用……”安若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她头疼地揉了揉脑袋，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
时效性。自己在担忧这条情报的时效性。
时间？！
洛袖连忙再往纸上看去，心中悚然一惊：“夜未央”意指夜未尽、未过其半，也就是子夜之前。这似乎是一条指向时间的线索。
这个“夜”，究竟是哪一夜。难道是——今夜？
——
亥时三刻，青枫林。
时值盛夏，枫林仍是一片青葱，甚少有客踏足。此时风过无声，为这个普通的夏夜平添一丝肃杀。
一队东星阁暗卫已然埋伏妥当，只等猎物自投罗网那一刻。
一位计划之外的不速之客却忽然出现。
他走进树林，四下环顾，却只见空无一人。白衣青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洛袖，我知道你在。”
一片寂静。
“我看到了……我都知道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来？”
洛袖默不作声地行到他身边去。
“殿下为什么要来？”
陆钰低头凝视着她。
“我看到了，是三弟不仔细，没有藏好。”他低声道，“夜半时分，枫林晚，桃花落。这么明显的提示，你想让我不来掺上一脚，都很难。”
“……”
“她的事，你们也有人和我提过一些。”陆钰道，“就当是我不死心，想要来证实一下好了。”
洛袖抿了抿唇，脱下自己的斗篷裹在了陆钰身上，随即将他推进暗影里。
“殿下就在这里站着，不要出声……无论你看到了什么。”
这句话后，她的身形消失，退回了阴影中。
——
子时，两道黑影准点出现在了林中。
其中一人解下蒙面的纱巾，正是赵娴无疑。
她冷声道：“都过了两日了，东西可算是备好了？”
另一人发出低哑的笑声，是个男子嗓音：“莫要着急。”
“我怎能不急！”赵娴压着声音道，“清音阁也给你毁掉了，不是说做完这件事就放我自由的吗？眼看着订婚大典举行在即，我——”
“莫要着急嘛。”那男子道，“材料都准备齐全了，今晚我就给你去掉手臂上的标记。从今以后，你与兰月楼再无半分瓜葛，安心做你的太子妃吧。只盼你别恩将仇报，反咬一口。”
赵娴冷哼道：“那是自然。”
她露出一截手臂，其上赫然是那盛开的月兰花印记，殷红如血。那男子抓过她的手腕，往背后摸索着什么。待到亮出之时，却是一把雪亮的银刀！
趁赵娴尚未反应过来，他举刀猛然朝她心口刺去！
刺上的那一瞬间，一把匕首横空飞来，生生将他刀锋打偏，斜刺入赵娴的左肩。鲜血瞬间蔓延而出，赵娴痛呼一声。
与此同时暗卫自四面八方涌出，纷纷朝那人攻去。
青门诸人来势汹汹，那男子反应极快，立即舍了赵娴意欲脱身而去。洛袖连忙下令众人紧追不舍，自己抢过重伤的赵娴牢牢制住。不料那人功夫相当高，无心恋战只欲脱逃，暗卫竟是不小心放走了他。
也罢。洛袖紧紧攥着怀里的赵娴，心下明白今晚最大的任务已经完成。
而那些困扰自己多日的问题，也一应都结束了。
尘埃落定了。
她撩起赵娴的衣袖，再次看到了那朵月兰花。与此同时，她更是发现了少女身上大片的烧伤痕迹——正在淡化，但显然，前些日子它们还不存在。
是清音阁火灾留下的伤。
胁迫易夫人那两个人中，必有一位是赵娴。而另一位，没准就是方才的黑衣男子。看他轻身功夫那样俊，难怪能从火场中跑出来，绝了易夫人玉石俱焚的念头。
他想灭了赵娴的口，恐怕也是见她的忠诚已然无法保证，才决意将她舍为弃子。
这也难怪，为什么张吟浅会拾到写着南字的药方，为什么赵娴身边的人会背叛她。
洛袖招来暗卫，吩咐她们将昏迷的赵娴送去北月阁暗牢，并通知西辰阁派人去检查她的身体。接着，陆钰从暗处走出，缓缓向她走来。
他看着赵娴被带走。
洛袖原先坐在地上，此时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灰。
“殿下感觉如何？”
“很不真实。”陆钰说，“我现在不知道，我看到的那些，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他望着暗卫们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
“我曾经真以为……她是个很天真，很好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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