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旧事

　　漆黑。灰烬。外渗的鲜血。

　　痛！

　　好痛！

　　旋转。坠落。模糊的人影。

　　谁！

　　谁在窥探我！

　　“出现新的契约者。”一个声音。

　　“不……不只是个契约者……”另一个声音。“好好看看这令人惊叹的花纹吧……我的玖儿。”

　　“这…这竟然是………万能的主人，我该怎么做……”

　　“在他们之前，找到她。”

　　黑暗中，欧歌耳畔，那神谕一般贯穿耳骨的声音在萦绕。

　　眼前的景象忽然再一次打碎，另一张视野慢慢清晰——是另一对低语者。

　　“发现什么了吗？”

　　“我有一种预感，他们藏了一张鬼牌………”

　　突然，他们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警觉得看向自己的方向。“啪…………”眼前黑暗的幻影如同一片薄玻璃被清脆的击碎，碎片掉落后，视野的前方是一片刺眼的白茫茫。欧歌感觉后背上有人重重拍了一巴掌，使她向光芒处加速冲出去——

　　“呼！！”欧歌猛的坐起，视野正在一点点恢复色彩。刚刚的梦境在脑中迅速淡去，一阵头痛传来。她的周身是一片深蓝色，她环顾四周，才发现是黑夜里一间空荡荡的屋子，身下是仅有的一张床。床铺上的被褥潦草地铺在床板上。她向左手边看去，一扇窗户开在靠床边的墙上，因为没有床帘，窗外的星光和城市的灯火一览无余。

　　欧歌低头玩弄着手里的被子，看到床头胡乱丢着一件似曾相识的外套，她想集中精神努力回想发生的事。

　　“喀嗒。”突然，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的阴影里。

　　“谁？！”梦境在脑海里留下的阴影还未完全消散，她眼里露出利剑一般的防备。

　　阴影中的人迟钝几秒，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是我。”

　　熟悉的声音。

　　“啪。”灯开了，房间顿时一片惨白。欧歌眯起眼睛用手挡住强光。透过手指的缝隙，她看到独孤嬴阙缓缓走进来，额头上带着汗珠。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脑海里阴暗的碎片一点点消散。

　　“醒了？………正好给你拿了点东西，你应该会需要。”嬴阙一手叉腰，另一手握起，偏过头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欧歌这才发现，门口高高堆起的纸箱子把路口严严实实地堵了起来。

　　“什么玩意………”

　　嬴阙二话不说开始从门外卸货，他一只手抱住一个一人高的大箱子，另一手将另一只半米宽的箱子抗在肩头，猛一发力抬了起来，稳稳走进门。

　　“嗬！壮士！”欧歌啧啧称奇。

　　嬴阙将两只箱子放在墙角，斜睨一眼她，“切，病号。”说着走向门外其它的纸箱。

　　欧歌麻利地翻身下床，一蹦一跳地来到门口，身后的大尾巴一摇一摆，“嘻。少看不起我，我来帮忙。”她弓起腰努力地推起一个沉重的纸箱。

　　终于，最后一个纸箱也被堆进了房间。

　　“这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啊……”欧歌抹了一把汗，拆开一个比她还要高的大纸箱，一只简约风格的衣柜露了出来。她愣愣地看向嬴阙，对方却下意识把头扭向一边，“自己拆开看看呗，你昏死在那，我闲着也是闲着，弄了点你应该需要的东西。”

　　“哦对了，这里是你的新公寓。”嬴阙扬了扬手里的一踏文件，“你的避难保护权好不容易为你申请来的，可别再给我烧了。”

　　欧歌挠了挠头，走向其它包裹逐一拆开——桌椅、冰箱、洗衣机、电磁炉，甚至一些小包裹里，还有餐具、器皿、地毯，窗帘………当包裹都被拆开后，欧歌张着嘴，呆呆看着一地突然降临的家具电器，下巴颏都要掉下来。她只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惊异感觉塞满胸膛，竟不知该如何分类这种情绪。

　　她抬起头，愣愣地对上嬴阙的目光，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她嘴里硬生生地蹦出来两个字：“牛逼！”

　　淦！嬴阙感觉自己快要气昏过去：“老子辛辛苦苦把不省人事的你弄回来，还好心一趟趟给你搬家具，你就一句牛逼？！老子路上拿机车拖冰箱的时候，后面的车喇叭都要给我按成傻逼！！”

　　“噗哈哈哈哈！！”欧歌脑中突然有了画面，毫不克制地笑出声来。

　　“还笑！老子今天可真是良心喂了狗……”

　　“好好好，我不笑了哈哈哈……”欧歌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泪，清了清嗓子。

　　“谢谢你。”她认真地说。

　　她的一对狐耳俏皮地向两旁打开，眼里的金光一改初见时的冷冽，满是洋溢着的雀跃和欢喜。“这个女孩，喜怒哀乐怎么都这么分明地写在脸上？”嬴阙想。

　　“行了。来吧，你想怎么布置这些东西？”嬴阙故作不耐烦地说。女孩在琳琅满目的家具中轻盈地转了个圈，尾巴尖端飞快地轻扫过各种物品表面，“柜子放在墙角，挨着桌椅，然后冰箱摆在这里………”

　　……………

　　等一切物品的位置都归放好，已是半夜三更。欧歌瘫倒在地板上打哈欠，长长伸了一个懒腰。嬴阙在她身旁坐下来，甩手扔给她一瓶水。

　　“你可真是条能干的狗狗～”欧歌笑着把眼睛眯成缝隙，抬手伸向嬴阙因为汗水而粘连在一起凌乱的头发，又犹豫了一下缩了回手，“算啦，你们狼傲的要死，没劲。”

　　“………算你有点眼识。”

　　两个人静静坐在房间里，外面是寂静的深夜。各自沉默许久后，欧歌首先打开话题：“独孤嬴阙，你眼里的独孤子夜是什么样的人？”

　　嬴阙一怔，有点发怵地看向欧歌：“你…………”

　　“啊呀放心啦………我会控制好法印的，好像只有我极度气愤的时候，它才会不稳定。”

　　“唔…………”嬴阙犹豫地瞟着她，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子夜是跟我一起从小长到大的堂兄。他的父亲独孤厚是我父亲独孤信的兄长，也就是我的伯父。

　　“子夜大我三岁。小的时候，厚伯父是独孤氏族的α狼，也就是首领。我父亲则是辅佐他的副首领β狼。

　　“那个时候，独孤氏在厚伯父的带领下在狼域一路壮大，从一个C级无名小族壮大为A级新贵族，被统领狼族、掌管狼域最高权力的元老院给予了参议权。也就是说，厚伯父可以代表独孤氏力量，成为元老院众领袖的一员。这都是厚伯父的功劳，要知道，在等级制度严苛的狼域，一次次在各个方面战胜其它氏族拿到更高级别，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欧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嬴阙话锋一转：

　　“但是，好景不长。”

　　“厚伯父在独孤氏升为A级后没两年就出事了，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那件事的实情掌握在元老院手里无法透露。那时我只有十岁，子夜十三岁。总之，厚伯父被下了狼族最为残酷的刑罚——剔除狼骨，驱逐出境，而独孤氏也被牵连降级。”嬴阙吞了吞口水，“狼骨是一个狼人与普通人不同的命脉，狼人的狼化、灵敏的五感、发达的四肢和愈合力极强的身体，都要依靠狼骨的支持。”

　　欧歌聚精会神地听着。

　　“在那以后，我父亲顶上了α狼的位置。我们所有人都担心子夜会崩溃，但是他一直很坚强成熟，两年后，也就是他十五岁的时候，他甚至已经是β狼了。不过这个不难想象——厚伯父对子夜从小就异常严格，使他从小就是我们这一辈孩子们的榜样。不像我爸，到最后都没来得及告诉我怎么成为一个好族长……”

　　“没来得及？”

　　“嗯……因为就在第二年，我父亲因为一次事故离奇去世了。

　　“在那之后，十六岁的子夜，成为了独孤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族长。而那时失去父亲的我，明明和子夜失去父亲时是同一个年龄，却始终无法从悲痛中走出来。两年后，按照狼族内继承规则，我的狼化实力已经仅次子夜，应该担起β位置承担家族使命，但是显然在心智上，我根本没有达到β的要求，直到子夜出事前，我都很排斥这个位置。可是族里的前辈都正在老去，新人却还无法成长起来。”嬴阙的眼中闪动着倒映的星光，一深一浅。

　　“倒是那个老妈子，不仅向他父亲一样奇迹般地将独孤氏重新带回A级，这么多年在我面前还像是在竭力扮演一个父亲，大事小事都为我操心来操心去。

　　“前些日子里，他还张罗着给我弄来了我的那辆车。”

　　他的头忽然转向陷入沉默的欧歌，眼里是深沉又朦胧的冰蓝，“所以你说，这样的一个人，要我怎么相信一夜间他便叛变出逃、眼睁睁看着被剔下狼骨的他结束了自己最后一次狼化？”

　　欧歌注视着那双绝望的、冰蓝色的双眼，沉默着。

　　“所以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弄清这其中的全部真相。我还要赶紧成熟，不能对不起我父亲和厚伯父，还有他。”

　　“所以答应我，如果你也有需要寻找的真相，请跟我联手解开，但不要随意让他永远消失。”

　　………

　　“我知道了。”欧歌看向城市万家灯火熄灭后巨大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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