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和解

　　嬴阙坐在警局报案室的椅子上，对面一宽一窄两个警官像看拐卖女童案犯一样上下打量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偷偷瞟向旁边的欧歌，刚刚还强盗又狡诈的母狐狸，遮盖了脖子上的火系纹身后，此刻竟然自然的做出一副单纯无害又无辜的表情，两只大耳朵可怜巴巴地搭在脑后。

　　两个警官却仿佛正中她下怀一般，刚刚还热情地给她倒了水拿了点心，神情满是关切。

　　嘶………知人知面不知心，危险的女人。他刚这么想着，便看到欧歌侧过脸，向他露出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嬴阙感到后脊发凉，连忙收回目光。

　　“咳………”胖警官先开口了，“所以………这位小姐是忘记了之前所有的记忆，莫名其妙来到了人域？”

　　“嗯……我也不知道之前住在哪，发生过什么，醒来以后就在这里的街道上……”欧歌带着哭腔委屈地开口，嬴阙仿佛能看到她眼中甚至闪着泪光。“我饿极了，又冷又怕，是这个叔叔救了我，带我来到这里。”

　　“叔你丫个…………”嬴阙不可置信地看向依旧楚楚可怜的欧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饱满紧实的皮肤让他确信自己看上去一点也不沧桑。

　　两个警官看上去却好像对这一用词颇为满意，瘦警官憋回脸上的笑意转向嬴阙：“你是在哪发现她的？”

　　这可之前没对过口供啊…………嬴阙瞟向欧歌，对方回以一个“见机行事你加油”的目光，眨了眨眼睛。

　　啧…………嬴阙脑中快速检索着，突然灵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这个嘛………”

　　“在距离这里大概几个街区的一家连锁烤鸡店门口，我看到她正对着橱窗痴笑，口水流了一地。”

　　连个警官一时呆愣住了，看看他，又看看欧歌。

　　嬴阙用余光看到欧歌暗暗瞪了他一眼，又马上恢复单纯无害，只是局促地挪了挪椅子。

　　回击成功！嬴阙努力地管理自己的表情不笑的太明显。

　　“唔…………所以说，你们的意思是想给她登记一个市民身份？”

　　“暂时的也好，你们也知道，狐族那边对她这种残狐的生死十分寡淡，说不定她就是遭遇了什么不幸才跑到人域，还失了忆。”嬴阙说道，“据我所知，人族应该是最胸怀宽广海纳百川的，贵城的异族收容政策十分友善。”

　　“嗯嗯！我也很想有个归属……”欧歌连连点头，“而且这位叔叔说，人类警官最通情达理了～”

　　两个警官相视一笑，微微挺了挺腰坐直，“哈哈哈那倒不敢当，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况且我们也确实没有通过视网膜检索在三族联合天网里搜到她的信息，上个身份应该不难……”

　　“不过，你还记得自己叫啥吗……”

　　“欧歌！歌曲的歌！我正好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谢谢警官！”欧歌紧接着说，并且乖巧地站起来深鞠一躬。

　　两位警官连忙摆手，“应该的应该的，你们稍等，我们一步步来提交申请……”

　　……………

　　等一切繁复的程序落定、眼花缭乱的文件都填好，两人从警局里出来时，已是将近黄昏。

　　嬴阙肚里传来一阵咕噜声，他看向旁边的欧歌，此刻的她已卸去弱者伪装，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喂，要不要去吃点东西，这里附近应该有带餐的酒吧……”

　　“呵，自命不凡的狼族，天天在人域就鬼混在那种不入流的混乱场所吗？”欧歌不屑地撇嘴，“我这种高贵的狐族，怎么可能屈就在那种地方……”

　　话还没说完，她却突然像是着了魔一般，一个箭步冲向旁边街边店铺，紧紧趴在玻璃橱窗前，眼睛直勾勾盯向橱窗内。

　　嬴阙抬头一看，店门上方醒目的招牌上，赫然写着“XX烤鸡连锁”。

　　“……………这就是高贵的狐族？”他头上爬满黑线，无语地想。

　　他走近吸在橱窗前的欧歌，俯下身凑近她的脸。店内的灯光在她金黄的眼中反射出晶莹的光亮，那一刻嬴阙仿佛觉得，她真的就只是个单纯的小女孩。

　　“你可不要又砸了店铺啊……现在不比凌晨掩人耳目，这样做人家报了警，你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居住权可就泡汤了。”

　　“废话，蠢狗，你当我跟你一样傻？”欧歌收回目光怼了一句，赌气一般转过身，忿忿向前走去。

　　呸，醒醒，还是那个女魔头。嬴阙嘲讽地摇了摇头，“真想吃就去买啊……”

　　“我没钱！不是都烧光了吗！啧，反正也是个小白痴的东西，我也不稀罕！”欧歌头也不回。

　　唔………看着她仿佛要冒火的背影，嬴阙居然觉得又气又好笑。他抬脚想跟上前，却突然又犹豫地缩回来。

　　欧歌不甘又气恼地大步走着，突然才想起来好像丢了个人在后面。她左右看了看没有寻找到嬴阙，一转身，看到不远处正跑来的银发身影，怀里抱着两个什么东西。

　　嬴阙在她面前站定，“跑的这么快干嘛？”

　　他伸手将怀里其中一个包好的的纸袋递到她面前，“趁热吃了，以后我们就两清，再刁难我小爷可就不受了哈！”

　　欧歌狐疑地接过纸袋，还微微发烫的温度从指间传来，份量不轻。她低头一看，油花透过纸袋隐隐印出来，令人心醉的香气四溢。翻开纸袋，油澄澄的烤鸡滋滋冒着热气。

　　她的眼里瞬间放出光芒，嘴角大大咧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嬴阙轻轻笑了，不可思议又无可奈何，“不许再叫我叔叔！看仔细了，小爷我年轻得很。”

　　“嘿嘿～成交！”欧歌一头扎进敞开的纸袋。

　　…………

　　黑夜从天空四方压迫着黄昏十分晕染出的深红，将最后一丝暮光隐匿于一层朦胧。

　　山坡一块无人的草坪上，欧歌意犹未尽地啃完最后一块鸡腿，扭头直直看向身旁嬴阙手里的纸包。嬴阙警惕地护了护手里的食物，眼神里是干脆果断的拒绝。欧歌嗤鼻悻悻地收回目光，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

　　“好了，我知道了，你人不坏。”她眯眼看向远处的夕阳，低声喃喃地说，“黄昏居然是这个样子啊。”

　　嬴阙汗颜，“你这个姑娘怎么总奇奇怪怪的，吃个鸡就搞得跟第一次亲身见傍晚一样。”

　　“我就是第一次见啊。”欧歌露出一个别样的笑容，昏暗的光线使她脸上落下阴影，她的目光在阴影中忽明忽暗。

　　嬴阙愣住了，一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然而，欧歌奇怪的神情转瞬即逝，马上又恢复了平常戏谑的表情，“好啦，看你那蠢样。”仿佛，刚刚又是她一个戏弄自己的玩笑。

　　无聊。嬴阙无语地斜眼看向另一边，翻了个白眼。然而，刚刚那一瞬间，嬴阙好像在她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自嘲与伤感，那份感情如此真实，虽然它又如此短暂。

　　“你为什么想找子夜啊？怎么还动不动就想杀了人家？”

　　“替人报仇。”

　　“啥？………他什么时候还跟狐族结仇了？”

　　“不是替狐族，是替一个被玩弄感情的白痴。”

　　“啊？”嬴阙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有点好笑，“老妈子还有风花雪月史啊，不容易不容易。”

　　“你似乎很不屑？”金色的眸子散出一丝冷冽，又转为犹豫和复杂，“呵，也是。对于那个人渣来说，那个白痴应该只是他的观察对象。哼，他哄的一套一套的，骗的了渴望情感的白痴可骗不了我。”

　　观察对象？嬴阙捕捉到一丝异样，“那你既然那么在乎那个………女孩？为什么不阻拦子夜？”

　　“我出不去啊………”欧歌眼里突然溢满不甘与无奈，“那个家伙不想见我………我被锁在黑暗里……”

　　嬴阙又懵了，正想问清楚，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你等一下。”他从草坪上站起，拍了拍沾了草屑的衣裤，走向停在不远处的机车。

　　他打开机车后备箱，取出躺在里面的灰色围巾，属于另一只狐狸的气味还萦绕在上面。

　　他拿着围巾走向欧歌，“你认不认识这个东西？”

　　欧歌接过围巾，他看到欧歌眼睛瞬间睁大，“这是那个白痴打的围巾，怎么会在你那里？”

　　“这就对了。”嬴阙若有所思，“这条围巾是子夜有一次从人域归来时带回来的，一直被落在另一个族人那里，这是后来他给我的。”

　　“混蛋！！”欧歌怒目圆睁，眼里满是仇恨与杀意，“她为了这条围巾打了多少个晚上扎破了多少跟指头！她不觉得疼我都觉得疼！！那个混蛋就草草遗忘在了别人那里？！果然………果然！！”

　　欧歌深深喘着气，胸腔一起一伏，脖子上的火系纹身嗞嗞冒出青烟。“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突然，毫无征兆地，她浑身冒出四射的火焰！嬴阙闪身向后一跃，险些被烧到。

　　“喂！你要干嘛？！你疯啦？！！”

　　欧歌痛苦地挣扎，火焰还是不受控制一般四处流窜！嬴阙一时手无足措，只见欧歌艰难地向他挥手，“离我……远点…………火印还不稳定，要……要失控了！………”

　　怎么回事？！怎么办？？嬴阙焦急地四处寻视，突然看到不远处草坪浇水的水管和水龙头。他飞速跑过去，拿起水管拧开水龙头到最大，毫不犹豫地朝欧歌喷去。

　　“呲————”喷涌而出的水扑向火焰，火焰逐渐熄灭。女孩被淋成了落汤鸡，随着火焰熄灭的瞬间失去了意识，一头向后栽去。

　　嬴阙甩下水管急急上前，他看到那个女孩躺在地上，湿漉漉的毛发紧紧贴在头上，浑身湿透瑟瑟发抖。他伸手探向女孩鼻尖，还有均匀的呼吸。

　　他犹豫了一下后，将外套脱下环在女孩身前，一用力将女孩抱起。

　　好轻。他用力过大，差点闪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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