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对视

胡荼礼其实有想象过与胤祥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按照常规的流程，会是在两月后成亲那日夜里，胤祥小心翼翼地掀开她的盖头，大概率那张俊逸的面颊会因喜酒的刺激而泛起微红，含笑的双目落在自己的身上。

        又可能是胤祥为喜酒所侵占理智，被常随送回洞房后，或是眼神中充斥着欲望地望向自己，或是少年郎毫无防备地深深酣睡，留给她一个可以仔仔细细观察自己这位夫君的空档。

        当然，这是最美好的几种。

        还有比较糟糕的情况。

        或许因为胤祥对这桩婚事存着排斥的心思，第一次的见面会是他毫无感情的双目环视着洞房，随后一句同样毫无感情的“早点休息”，仰或是第二日一早两人进宫请安前夕。

        只是胡荼礼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和境况。

        胤禛抬抬手，示意胡荼礼不必多礼。

        待胡荼礼起身后，她微微抬眸，越过弥漫在空中的光怪陆离，胤祥的视线随即与胡荼礼的视线重合。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视。

        胤祥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心怦怦跳到好似要炸开一般，又似乎是被何物猛地撞了一下，他好像能看到胡荼礼眼神表层的试探与打量，亦能看到潜藏在最深处的微微波澜。

        两人的眼神交流，像神明轻盈的步子在空中跳跃一般，胤祥感觉到自己两颊发烧，下意识好似在品味空气一般深呼吸一口。

        就在其余几人都在思索该如何打破当下这个不知该如何定义的僵局时，胡荼礼率先一步，双眸微抬，眉眼弯弯腼腆一笑，声音如同银铃一般清脆说道：

        “臣女方才让后厨腌制了排骨，准备炸一道零嘴，不知四王爷、十三王爷是否赏脸？”

        今日本就无事，加之天气明朗，兄弟二人才相约早起出府吃早膳。

        胤禛瞧向自己那个爽朗随性身高八尺有余、此时说不上有多呆头呆脑的弟弟，便自作主张答应下来。

        罗掌柜见状，十足巧妙地在侧前方躬身做带路状。

        胤祥像是被人戳破心思一般，不大好意思挠了挠脑袋，落胤禛半步紧随其后，在经过胡荼礼身旁时，胤祥悄悄侧首，却再次与胡荼礼的眼神相撞。

        这次，胤祥未再如方才那样颇为羞涩欲图躲闪，倒是对胡荼礼勾起唇角，腼腆一笑，随即又不觉红了脸，低下头跟着胤禛下了楼梯。

        胡荼礼落后几步，跟着几人下了楼。

        胤祥虽走在前面，但常年习武的习惯让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落后自己的那名女子每走一步带起的风，他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自己好像明白兄弟们所谓喜欢一个女子的心动是何意了。

        这是他快二十多年里都未体验过的感受。

        他从未有过地觉得，那距离皇阿玛钦点下的婚期是如此之遥远。

        即便是在心中自我否认，但生理性的反应，却是最能还原一个人所思所想的。

        胤禛与胤祥虽几乎将京城大大小小的酒楼都吃了个遍，但进一家酒楼后厨的这种行为，实属头一遭。

        罗二郎听到有来者，心想着时辰差不多，大概是小姐与爹爹，刚开口准备问道，就瞧到来者居然是四王爷与十三王爷。

        心中一边纳闷今日这后厨是什么风水宝地，居然惹得这么多贵人纷纷涉足，一边就准备给两人行礼。

        却被胤禛挥手免了跪礼，直言不拘礼。

        胡荼礼从一旁上前几步，朱唇轻启，清脆的声线滑出对着罗二郎说道：“罗师傅，方才腌着的排骨呢？”

        说到正事，罗二郎收起自己散落的思绪，从一旁端出那碗腌着的排骨。

        “小姐，下一步该怎么处理？”拿掉盖在上面的碟子，已经有些上色的排骨整整齐齐地摆在碗中，单瞧着就能瞧得出那排骨的新鲜。

        胡荼礼的视线挪向一旁搁置玉米淀粉之处，她缓缓说道：“取两勺玉米淀粉，抓匀。”

        罗二郎的动作很迅速，胡荼礼的话音未落下多久，那些排骨便被玉米淀粉与腌制的料汁附和包裹起来。

        “油温不必过滚，待一炷香左右变色后捞出。”

        胡荼礼继续上前几步，目不转晴的瞧着油锅，靠着过往的经验把握着油温，方到合适的时候，她朝着罗二郎微微颔首示意，排骨下锅，激起油点儿的同时，也挟持着排骨、料汁与淀粉的香气悄然弥漫开来。

        排骨在油锅中起起伏伏，感受着烈火热油的洗礼，胤祥也会站在原地时不时朝着胡荼礼所在的方向小心翼翼瞄上一眼。

        在他的眼里，此时的胡荼礼仿佛带着一层灿阳扑下的朝气。

        不拘她在做何，也不拘她所做是否尽如人意，可胤祥就喜欢这样专注着做自己欢喜之事的模样。

        他也倏然明白，胡荼礼身上与其他官宦女子的不同之处，从而吸引着自己的是何？

        是，朝气。

        无论是对从未谋面的姐弟伸出援手，还是说此刻能精准把握一道美食的关键。

        这是她由内而外的朝气与灵动，也是她的耀眼之处。

        “捞出滤油，等油褪去且稍降温后，再撒上一层磨细的椒盐粉。”

        胡荼礼言罢，众人的视线便落在那些从油锅中捞出的排骨上，此时还未有椒盐粉的覆盖，外表瞧上去便是棕红且酥脆，片刻后，罗二郎在胡荼礼的指引下在排骨上撒下细细的椒盐粉。

        椒盐粉随着罗二郎的动作，在空中荡漾开来，一时间掺杂在油炸残留下的气味中直冲向人们的味蕾。

        油炸，比之蒸、煮、炒等其它烹饪方式，着实算不得健康，但它绝对算得上是将食物处理成美味的一道必不可少的工序，在几百年后的现代，几乎能得上名字的美食，都或多或少会经过油炸这一道工序。

        经历了高温热油洗礼的排骨，彻底将那些搭配均匀的料汁吸附在肉质的每一处，玉米淀粉好似一层外衣，将香气包裹在再一次锁在肉里。

        而最后撒上的那一层椒盐粉更是这道菜式的点睛之笔，椒盐粉与停留在排骨表皮的油再次互相调和，既减少了油的黏腻，又削弱了椒盐粉的格格不入。

        最终，这道椒盐炸排骨被罗二郎整整齐齐摆在一个白瓷碟子中放在了众人的面前。

        便是连吃惯了宫中珍馐的胤禛与胤祥也不免为被这道新奇的排骨所惊异。

        “这道排骨真可谓是色、香、味俱全。”胤禛吃过一块儿后，不禁称赞道。

        本就是大家一起品尝新菜式，胤禛也示意罗掌柜几人别拘束着，都尝尝，却瞧到胤祥已经准备去拿第二块儿了。

        “小姐这道菜式确实巧妙，老奴在酒楼这些年来，从未想到过这种做法。”罗掌柜甫一品尝，便不觉连连称赞。

        这样一对比，无许的反应便没有这些人这般激动，不因其它，只因她已经不知在兆佳府里吃过多少次了，早就惊叹过这椒盐排骨的美味了。

        胡荼礼不免笑笑。

        果然，不论是哪个时代的人们，总是会无一例外的被油炸食品所吸引，人类的味蕾无论怎么演变进化，这对于油炸食品的喜爱都不会改变。

        如是想着，胡荼礼微微侧目，注意到唯一一个未开口言语的人，那个方才还羞红耳朵尖儿的胤祥。

        “好吃嘛？”

        胡荼礼不着痕迹向着那个方向挪动几步，随后如同风铃般的声音，轻声细语飘到胤祥的耳畔。

        胤祥听闻这话，顺着声音寻去，入目便是一副如玉般的脸颊，容颜上镶嵌着长长的睫毛，挺直的秀鼻下是樱桃似的唇，异常清丽散发着淡淡出尘的气质，一双灵动的双眼给人一种前所未有宁静的感觉。

        胤祥感觉自己的心胸内因为朝堂诸事堆积许久的郁结之气，倏然被清扫干净，他深邃分明的五官轮廓好似被骄阳瞬间融化。

        “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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