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封信：驻地
他们最后的落脚地远远超过了游客能够进入的最深范围，或许也超过目前人类在这山中探索的最深极限。
泉山虽然名字叫山，实际却是由许多山峰连成的一条山脉，环绕着大半个泉山市，将它与外界深深隔离，连去一趟隔壁市都要坐很久的车。
广阔山中，多得是人类尚未踏足的区域，连妖怪前往都要小心翼翼。
仔细观察过周围的环境，奚天转回身，以温芷歆从未见过的谨慎低声交代着：“前面就是沼族的驻地了，以防万一，最好走着上去。有什么问题你就直说，省得后面撑不住反而更……你在看什么？”
难得仔细讲解，听众却心不在焉，让奚天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
“啊，爬山没问题的，我运动神经还不错，今天也换了轻便的衣服。”温芷歆回过神，迅速应声。
一边却还是在转头往山下张望着，“我们已经往山里走得很深了，但这里居然还是能一眼看到泉山路呢。”
奚天不由皱起眉，边抬眼往她注视的方向看去。
的确，这一片山路陡峭，树木不是很高大，方向正好也对，于是透过树顶就能清晰看到山下的城市，视野正中就是她说的那条泉山路，以他的眼力，甚至能数清两旁的路灯。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他翻了个白眼：“那又怎么样？只不过在一条线上而已。跟紧，走丢了可不管你。”
“正是因为在一条线上……”嘟囔着，却并没有说出后半句话，温芷歆最后看一眼这小片城市，转身跟上了奚天的步伐。
踩着层层腐叶，攀着形状奇怪的树枝，顺着根本看不出路径的小路艰难往上，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了一处稍微平缓的地面。
矗立在眼前的是长满青苔的巨大石壁，似乎也正是它导致了这里没有长出高大的树木，而是在石壁下方蓄积着一方不大的水潭，潭边点缀样长了棵歪脖子树，树下泥中留着些杂乱的动物脚印，显然是把这里当成了它们的喝水处。
就在跟着奚天站到潭边的一瞬，温芷歆突然觉得周身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奚天已经回身抓住她的手臂将人大力扯了过去，墨绿色大衣同时扬起。
温芷歆这才听到了尖利的破空声。
接着是“铮铮”两下不知什么打在罩住她的大衣上，声音清脆，宛如金铁撞击。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完全没来得及感觉到恐惧，大着胆子拉下大衣向外张望——
奚天已经不在身边，环顾周围，依稀能看见苍翠的林间有个白影上下忽闪，两个深蓝的影子时不时和白影相撞。
应该是穿白衬衣的奚天和他的对手。
虽然是以一敌二，但他看起来还挺游刃有余，时不时会在哪根树枝上停下来等一等。
正当温芷歆被刷新了对奚天实力认知的这时候，她耳边响起一声低喝：“别动！喊你的同伴下来，否则杀了你！”
一把青白的长剑接着架在了她脖子上，就像电视剧里那样。
……现在是走流程坚持一下还是直接投降？
她正纠结，就见对面白影急落，一大团蓝色影子迎面飞来，几乎是擦着她的耳朵把挟持她那人撞了个结实，长剑随之落地。
当然正是奚天。
不敢多犹豫，温芷歆立马跑回他身后躲好，只探出一个头。
顺手取回自己的大衣，奚天丢开提着的另一个人，冷笑：“这就是沼族的待客之道？”
这人撒腿跑回同伴身边，那边两人也正相互搀扶着站起。
三人穿着样式独特的深蓝色简便布衣，仔细一看，竟然都只是十来岁的半大少年，还混进了一个绑着小辫的女孩子。
身上还沾着草叶，他们却已经又摆出了警戒的姿势。
女孩被两个男孩隐蔽地护在身后，紧紧盯着奚天：“对付你们这种鬼鬼祟祟在周围游荡，伏击我族人的下三滥妖怪，才不需要讲究什么待客之道！”
饶是奚天也被这突然一句说得愣住，紧皱起眉：“伏击伤人的不是我，在下奚天，是个信差，昨天才刚进入泉山市。”
温芷歆跟着开口：“你们认错妖怪了吧？我们今天才第一次来这里。”
对面两个男孩一齐转头看向中间的女孩，后者则皱起眉，看了看温芷歆，又转头看奚天，脸上神色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说话半文不白，带着种长居高位者的气势：“信差来此，有何贵干？”
奚天嗤笑一声：“既是信差，当然是来送信的。”
那女孩自以为隐蔽地翻了个白眼：“我沼族从不与外界往来，信差请回。”
奚天的脾气本就没多好，迎头受袭后又被这样对待，当即眼眸微眯，右手伸出，五指弯曲成爪状，尖锐的指甲随之弹出。
感受到杀气，两个男孩动作一致，挺身严密地遮住了女孩，神色紧张。
女孩却很镇定，抬手屈起手指在身后的空气中敲了敲。
和进沼弋家是同样的动作，说起来，这个女孩……
温芷歆心里正嘀咕，就见平静的空气如被触动的水面一样泛起涟漪，众人周围紧接着响起一个威严沧桑的老者声音，自带混响地说了和女孩差不多的话：“我沼族从不与外界往来，访客请回吧。”
难得好声好气却还是被坚定拒绝，奚天眼里实打实带上了杀意。
察觉异样，温芷歆连忙一把拽住他衣角，对上那隐隐泛红的眼眸，坚定摇了摇头。
考虑到自己的承诺，奚天紧咬了下牙，收起右手，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拒信需本人首肯，该件寄信人名为沼弋，收信人为沼族现任圣女沼露，烦请转达。”
他说话的时候，温芷歆就紧盯着对面人的神情。
这话一出，三个孩子齐齐变了脸色，尤其是听到沼弋的名字，两个男孩惊疑不定，最终一起看向中间的女孩，眼里充满担忧。
女孩的脸色就更精彩了，那叫一个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还混杂了几分喜悦和更多的悲伤，像是沙漠中本已绝望的旅人听说了绿洲的消息。
果然。
温芷歆正在心里做着扇形图分析，就听那沧桑老者的声音再度响起——“无需确认，烦请速离，否则……”
“不！”开口的当然正是那女孩，毫不犹豫打断了那声音，她紧紧盯着奚天，像是怕他下一秒就会带着信逃跑，“请他们进来。”
“可是——”
“以圣女的名义，我说，请他们进来。”少女一字一顿说着，“我要那封信。”
说完，女孩转过身，率先一步迈进了水潭，整个身影随之消失。
进入方式也一样……心里嘀咕着，温芷歆跟着奚天，向前一起也走进了那水潭。
像是穿过一层薄膜般的水雾，身体上没感受到任何变化，视野却已被瞬间开阔的景象占满。
应该是在山坡上，却有广阔的水面向极远处延伸，看不到边际，最后在视线的终点与青白色天空相接。
水面上点缀着许多有宽阔树冠的高大树木，和沼弋家里的那些非常相似，只是在这里生长得松散了许多，隐隐勾勒出一条宽阔的道路向前延伸。
路两旁散落着以青竹或是其他类似材料搭建起的一座座小屋，高高支起立在水面上，风格独特，透出古朴的蕴意。
远远望去，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只有刚走进来的他们脚下泛起了阵阵涟漪。
瞟一眼不断扩散的波纹，温芷歆状似无意地扫视着各处房屋上的窗口，以及那高大树木上茂密的树冠。
好几处都有被注视的感觉，应该是族民提前收到消息躲起来了。不过人数比想象中要少，大部分人都不在？还是封闭的小族群人口凋敝？
往前不远就是路口，一个老人正站在那里。
他身材瘦小，几乎只和少年们一般高，穿着和他们同一款式的布衣，只不过是黑色的，戴着顶同色装饰有纹样的小帽，抬头看来的时候，埋在深刻皱纹里的一双小眼睛放出充满威慑力的精光。
女孩领着两个男孩迎上他，三人齐齐喊了一声：“长老。”
老人扫一眼女孩，没说什么，而是转向了两个男孩，开口就是训斥，声若洪钟，正是他们在外面听到的那个苍老声音：“让你们护卫，不是让你们带着圣女偷跑出去瞎胡闹！正事不做，就知道惹祸！”
男孩中的一个似乎有些不甘，小声嘟囔：“是那些妖怪太过分了，先前只是盯着，现在都已经开始伤人了，我们只是在反击。”
老人瞪向他，声势瞬间集中：“还敢狡辩！在这种局势紧张的时刻，任何一点异动都可能招引来灾祸！不要忘记祖训！我们一族能传承到现在，靠的就是一代代置身事外的谨慎和小心！”
这一句句，说的是在训男孩，但连身为外人的温芷歆都看得出来，他真正叮嘱的对象其实是那个应该就是现任圣女的女孩。
女孩自己却像是没听懂一样，抬起头，话音冷淡：“长老，训斥的话还是等会儿再说吧，先带客人进去。”
见她还是要带人进入，长老的脸色明显难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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