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热闹散尽，垃圾桶旁只剩下小徐绝和这对母女。

        小男孩努力瞪大着黑白分明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女孩，女孩也扑闪着她的大眼睛望了回去，女孩妈妈没有干涉两个小朋友，只是站在旁边一脸好笑地瞧着。

        只见小男孩紧张地捏了捏脏兮兮的衣角，然后突然深呼了一口气，心里酝酿着的谢词即将倾吐而出，突然，他感到头晕目眩，瘦小的身体控制不住要倒下，男孩下意识拽住旁边的东西维持自己的站姿，双眼紧闭。

        女孩妈妈看见立马上前扶着他坐在马路的边上，并顺便用纸巾擦了擦男孩脸上的冷汗，“小朋友，你可能有点轻微中暑，你先喝点水缓一缓好吗？”女孩妈妈温柔地将水递到小男孩嘴边，小徐绝默默听话顺着女孩妈妈的手喝了几口水，然后闭上眼睛缓了几分钟。

        过了几分钟，小徐绝终于感觉身体好了一点，他慢慢睁开眼，结果被吓了一跳，因为他发现自己脏兮兮的手拽着的是女孩漂亮的裙子，手上的汗水还在她的白裙子上留下了一个黑黑的手掌印，他紧张地朝抬头向女孩看去，害怕她生气。

        可是女孩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的裙子，而是皱了皱她秀气的眉，像黑葡萄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担忧的望着他问道“你好一点了吗？要不要看医生？要不我和妈妈送你回家休息吧？”，一连串的问题将小徐绝问得面红耳赤，“不用不用”只见男孩连连摆手，“我没事，我就是很久没有喝水了，对不起你的裙子被我弄脏了，我帮你洗干净可以吗？还有就是今天谢谢你们帮我”小徐绝内心满是愧疚和感激，像机关炮一样将自己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没有一丝停顿。

        “哎呀，没事就好，脏了放进洗衣机里面就干净了，没有关系的”，女孩大方地朝他笑着说道，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

        这是小徐绝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维护的感觉，也是第一次在南湾镇收到同龄人的善意。他紧张地握紧双手，低头思考着自己是否该向女孩介绍自己。

        突然，一个穿得干干净净又白又俊俏的男孩子一脸兴奋地跑到了女孩面前，开心地对着女孩说：“好好，快点回家了，爸爸今天给我们准备的生日礼物超级酷，”这名清秀的小男孩高兴得上窜下跳，没等女孩回应又直接转身跑到女孩母亲身旁拉着她的手要赶紧回家，女孩妈妈温声制止了男孩。

        徐绝原本微张的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孩又缓缓闭上了，他看着男孩干净的衣裳和白净的脸蛋，不再敢向女孩子再前进一步，他猛然意识到了自己和女孩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看见女孩满是无奈地对着男孩说“哥哥，这里还有其他人，你的礼貌呢？”这时的女孩突然变成了小大人，正经严肃，小徐绝盯着女孩粉嫩白皙的脸颊，神游天外，默默想到“原来你叫好好，今天还是你的生日”。

        周不言蹦跶完终于注意到旁边一身狼狈的徐绝，他打量着小徐绝的样子，然后迟疑地向自己妹妹问道“好好，这是你新交的朋友吗？他…”，小徐绝知道男孩未说的话，他现在唯一感到庆幸的是男孩对自己的狼狈眼里没有瞧不起只是疑惑，他想自己真的该离开了，想到这他立马对女孩母亲鞠了一躬，然后快速说道：“不好意思，我要回家了，我在外面呆太久了，家里人要着急了，今天谢谢你们，拜拜”，说完不等回答立马就转身跑走了。

        “欸，你怎么走了，你还没有休息好，让我们送你回家吧”，周成蹊在后面大声地对徐绝说道，徐绝没有回头，更没有回应，他想她们一定会觉得自己是没有礼貌的孩子了，可是他害怕女孩的答案，她怕她否认，又怕她承认，因为没有人愿意和他交朋友，那会让人很丢脸，他不想女孩因为交了自己这个朋友而让人嘲笑和看不起。

        小徐绝从没有感受到世界的温柔，除了小女孩，她比盛夏的太阳还要耀眼，比吹过的清风还要温柔，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少年默默地将小女孩放在了心底深处，并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像女孩保护自己一样勇敢地保护她，他不允许任何人让太阳坠落，包括他自己。

        而自从小成蹊出现的那一刻就一直站在周成蹊旁边的徐绝看着小时候的自己跑走，心里了然。自小，南湾镇的人提到徐家只会充满了鄙夷和嘲讽，从来不会有同情，更不会因为是小孩子而发善心，他们只会耳提面命自己的小孩不准和徐家的杀人犯儿子一起玩，因为他的爸爸是个杀人犯，而他的妈妈在生下他之后也将他扔给了奶奶独自走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指不定以后徐家小子又是和他爸一样的杀人犯呢，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而奶奶也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灾星，就是他的出生导致了徐家分崩离析，害了自己的儿子，对他非打即骂。

        徐绝想着往事，突然低头冷笑道：“可不是吗，杀人犯的儿子最后还是成了杀人犯，奶奶其实也没说错，我只会给人带来灾难和不幸”。

        清风吹拂，划过徐绝脸颊，他看着周成蹊和她妈妈、哥哥缓缓从他声旁走过，一路说说笑笑，渐行渐远，然后消失在了马路拐角。

        1996年9月1号，周成蹊正式转学到了十一小学读三年级，也是从这一天开始，10岁的徐绝不再旷课，上学变成了他最期待的事。

        “号外号外，曲岩说今天我们班要转来二位同学，他刚刚还在老师办公室见到了，据说有一个是女生哟”，话音一落，十一小学三年级一班就像炸开了锅一样，纷纷开始围着何超打听消息，“真的吗？”“叫什么名字？”“好看吗”，何超得意洋洋地享受着同学们的问话，正准备吊足大家的胃口，就看见曲岩跑了进来说：“大家别吵了，老师来了”，刚说完，就看见赵老师领着一个男孩子和女孩子走进教室。

        小女孩披肩长发，头发乌润，白皙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眉梢细长，鼻子细巧挺秀，还有一双明亮动人的杏眼，但女孩目光清冷，反让人不太敢靠近，而站在女孩旁边的男孩顶着一头可爱的西瓜头，白皙粉嫩的俊脸上有一双清澈如水的明眸，目光纯粹，充满了至善至纯之意，让人忍不住想捏捏他的脸。

        三年级一班的孩子们不管男孩女孩全都沸腾起来，班里的捣蛋王带头开始欢呼，有个别甚至开始吹口哨，拍桌子。

        “同学们，请安静，今天呢，我们班转来二位新同学，下面让先新同学给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大家热烈鼓掌欢迎他们好吗”，“好”，一班的同学开心的鼓着掌，尤其是班里的捣蛋王手都拍红了，鼓掌声欢呼声吵醒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徐绝，他睡意惺忪地抬起头来，然后目光就被讲台上的女孩子完全吸引了，他一眼认出了三年前的小女孩，‘是她，好好’，徐绝开心极了，他嘴角弧度止不住上扬，随后也开始使劲鼓掌，像是希望那个女孩子能够注意到他，“同学们，安静，先让新同学做自我介绍”，老师无奈地对着班里说，然后走下了讲台将讲台让给了新同学。

        站在讲台上的新同学先是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女孩子就往前站了一步，清脆的声音响起，“大家好，我叫周成蹊，周一的周，成功的成，溪水的溪三点水换成足字旁，旁边这个男生是我的双胞胎哥哥，他叫周不言，不要说话的不言，我们的名字取自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寓意是我的爸爸妈妈希望我们诚实正直，不骄傲不张扬，能够有美好的未来，谢谢大家，希望以后和大家好好相处”，说完周成蹊侧身对着老师说道“老师我们介绍完了”，“不言小朋友不介绍一下自己吗？”，老师一脸慈祥地看着周不言，“我和妹妹的名字要一起介绍才可以，那么多词，有妹妹就够了”，周不言奶声奶气地回应，旁边的周成蹊无奈的扶了扶额，转头对班主任问道：“老师，请问我们的座位在哪里呢？”，赵老师快被可爱软萌的小不言萌化了，她温声回应“好吧，那周不言小朋友和周成蹊小朋友先坐在第四组倒数第三排好不好，不习惯的话，老师再调位置”，“嗯，好的，谢谢老师”，周成蹊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哥哥下了讲台。

        “好，同学们，现在正式开始上课，请大家翻开课本第一页”。赵老师安排好一切，开始了开学第一天的教学。一班小朋友也强行按捺住对新同学的好奇开始听课，只有班里的捣蛋王和徐绝，一直偷偷盯着周成蹊瞧。

        随着下课铃声一响，赵老师刚走出班级，三年级一班的捣蛋王何超和他的跟班们就立马下了座位围在了新同学的座位旁，“新同学，你好，我叫何超，是班里的老大，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的话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揍他，这两个是我的跟班，曲岩和付世”，何超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两只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周成蹊的脸，心想新同学长得也太好看了吧，脸白白的，眼睛大大的，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

        他等着新同学和他说话，却发现周成蹊没有要抬头理他们的样子，有点生气，正准备发作，周不言就回应道：“你们好，很高兴认识你们，不好意思啊，我妹妹看书的时候就不太喜欢和别人说话，还有一会儿就要上课了，你们也赶紧回座位吧，不然老师可能会说你们的”，周不言嬉笑着将何超们与好好隔开。

        何超们眼看马上就要打上课铃，只好全都悻悻地回座位，等何超们走开后，周不言就转头一脸得意地对着周成蹊悄悄说道“好好，怎么样，我厉害吧，知道你不想理他们，我把他们打发走了，不过你以前都没有这样对陌生人不礼貌过，今天是怎么了？”，小不言漂亮的眼睛里露出大大的困惑，周成蹊将手上的书翻了一页，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我以前见过他们三个，他们欺负人，不是好孩子，你以后也离他们远一点”，女孩的侧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金色，说出的话总让人从心里信服，“嗯，我听好好的”，周不言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回头又开始捣鼓起了他在学校门口新买的玩具。

        坐在倒数第一排的小徐绝旁观了全过程，看见何超沮丧离开时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庆幸她没有答应和他们成为朋友，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成为好好的朋友，但是也不愿意何超们成为她的朋友，好好的朋友应该是很好很优秀的人，这样才配得上她。

        而此时的大徐绝正单手托腮，一脸笑意地看着周成蹊，周成蹊正在看书，徐绝低头望了望书名，《金贵要略》，“不愧是学霸，竟然这么小就喜欢看医书”，徐绝为喜欢的姑娘很优秀感到十分骄傲，但他想到，女孩最终还是没能成为一名医生，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散去，整个人好似古井一般沉寂下来，窗外的微风轻拂过书面，吹起了周成蹊额前的碎发，也带走了男人久违的笑颜。

        今天十分开心的小徐绝放学回家后立马写了日记：周成蹊，你好，我们又见面了，不好意思啊，你的名字我写得还不太好看，你应该不记得我了，我是徐绝，姓徐的徐，断绝的绝，我是你三年前帮我打跑何超和他妈妈的那个男孩子，很高兴再见到你，以后我们就是同班同学了，希望你以后可以记得我，我一定不会做让你不开兴的事的，我也不会允许别人让你难过的，希望你天天开心”。

        后来周成蹊看见这篇日记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哽咽着对躺在病床上的徐绝说：“骗子，还说不会允许任何人让我不高兴，明明现在最让我难过的人就是你，徐绝，你睁眼看看周成蹊好不好，你都已经惹哭她好久了”，病床上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窗外的阳光洒在男人的睡颜上，冷峻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暖色，周成蹊擦了擦眼泪，就提笔在日记上写道：“小徐绝，你好呀，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并且和你成为同班同学，顺便偷偷告诉你，现在的你写我的名字已经非常好看了，比我自己写的都好看，还有就是，我再说一遍，你的绝不是断绝的绝，是绝无仅有的绝，徐绝是绝无仅有的宝贝，知道了吗。”

        微风轻轻吹过，不知周成蹊满腔的爱意是否可以到达徐绝的身边，迟来的告白等待着男人重新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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