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捧杀

头顶是一片阴郁，笼罩在冰嬉场上，却是适合玩冰的好天气。

        虽是特意为姚七七建的练习用地，姚七七也并没有独占，王爷交代了闲人勿扰，可谁要是想来，她绝不会气恼。

        冰嬉场的北边设了一处棚屋，供人休息和储物，姚七七要配合书法，故命人搬了张桌子来，棚屋的墙壁上镶嵌了火水晶，在这户外，也并不冷。

        今日殷龙被母亲的一番话说动了，对姚七七即将教她认字写字的事情十分上心，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心里头一直不服，却又有些崇拜的大果小果哥哥，整日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姚七七让茶花给他磨墨，并从箱子里取了一支精致的毛笔，是一直兔毫，笔毛被墨染过，呈现出略深的颜色。

        并不是新笔，但保存极好，连笔杆子所用的白竹杆都看不见一丝的磨损。那支笔的笔杆较为纤细，对一个孩童来说，正好合适。

        这样一只笔，大家瞧见了也不觉得稀奇，只有茶花皱了皱眉，磨墨的手立刻停了下来：“小姐，这不是”是末未先生送给姚七七的第一支笔。

        茶花压低了声音，在姚七七耳边说道：“小姐是认真的吗？”自家姑娘向来珍爱先生的东西，平时自己损坏一点都心疼，更不会随随便便给出去，莫非她竟是铁了心的教殷龙读书写字。

        那殷龙是个魔头，小姐把这支意义非凡的笔都送出去了，依她看，并不能换回半分的好处，若是损坏了，小姐得多伤心啊

        哎，哎。

        方才茶花还以为小姐想整治一下这个小魔头。

        可现下茶花只觉得自家小姐是个顶善良好欺负的主，以德报怨是种美德，但为什么，她现在只觉得替小姐委屈。

        茶花从姚七七手里头接过了笔，不情不愿地递到了殷龙手里。

        殷龙接过了笔，并不知道该怎么用，左看看右摸摸，最后举到了头顶，闭着一只眼打量。

        每次被他这么一动，茶花都有些紧张，可她什么都没说，重新拿起了墨锭，更加卖力地磨墨。

        “浓了。”

        姚七七默不作声地写了几个字，也没抬眼，声音轻飘飘地传进了茶花的耳朵里。

        茶花慌里慌张地应了一声，拿起一旁的水便往刚磨好的墨里倒，一着急，又倒多了。

        姚七七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这个丫头，虽然冒失，可从没什么太大的错处，这明显是心里藏了事。

        她的心思简单，姚七七一看便知她在心疼自己的东西，这丫头，也太抠门了些。

        姚七七紧贴着她，接过了她手中的墨锭，将墨重新磨好后，转头看向了坐不住的殷龙，她温和地招了一声:“过来。”

        茶花看见小魔头就真的乖乖过来坐好，而自家小姐这么淡又反驳不了的态度，和王爷越来越像。

        那支茶花一直担心的笔，倒是没被殷龙当玩物，他只是不知道怎么用，却知道那是他能读书写字的工具。

        姚七七提前写了几个字，放在殷龙的边上，她解释道:“这是你的名字，这个念殷，这个念龙。”

        小家伙其实见过这两个字，但姚七七写得实在好看，他看得入了迷，不知道从哪来的念头，他觉得写出一手好看的字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不说大果小果，就连他们的父亲，村里有名的先生，都没有姚七七写得好看。

        殷龙忽然变得很安静，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先生。”

        一时，屋里的人都看向了他，姚七七有些心虚，但孩子在叫她，她还是应了一句。

        “我也能写出这样的字吗？”殷龙抬头看向姚七七，他的眼睛与往日不同，问这句话的时候亮晶晶的，竟有些好看。

        姚七七看着他，这孩子与殷莫婉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却只有几分相似，这孩子不像殷莫婉那般清冷，而有一种很质朴的阳光之感。

        多天的相处，姚七七知道他活泼好动，还弄伤了自己，欺负了雪球，但姚七七不知道他调皮捣蛋的背后，是怎样的内心。

        出于他生父生母的教养缺失，他比姚七七见过的孩子都更难管。

        若本质性善，她不介意向王爷提议，为他找一个学识渊博的老师。

        “你喜欢写字？”姚七七只把这些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转头问他。

        殷龙却见她迟迟不应答，已经自己沾了墨汁。他不往纸上落笔，将笔杆子戳到了姚七七身上。

        今天她裹了一件银白色月影纱披，被他这么一戳，淡色的纱上，晕染开了一大块黑斑。

        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姚七七心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低估了这孩子的顽劣，有些人的坏是坏到根里的，她又怎么能改变什么呢？

        殷龙见她没什么反应，手上的动作更猖狂了些，直接在她的衣服上写了一个屁字。

        他认字不多，这个“屁”字还是他和村里的村霸学的，那个村霸经常欺负同村的小女孩，会在她们洁白的小手上写一个屁字。

        殷龙写完哈哈大笑，才吸引了茶花三人的注意，三个丫头见姚七七的披风被画成了这样，急忙过来替她脱下。

        茶花心里想着，定要把这个小魔头扔出去，伸手刚碰到他之后，就被姚七七一个眼神拦了下来。

        茶花便不抓他，只是站在了两人相近的位置，以防殷龙忽然发疯，伤了自家小姐。

        姚七七将脱下的纱袍铺平，拿起另一支笔在上面写了六个字：“人之初，性本善。”

        殷龙方才得逞，开心地咯咯笑，见姚七七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般恼怒，还和他做了一样的事情，好奇地停下来观看。

        “你写了个啥？不会是骂小爷的吧？”姚七七写完后，殷龙更加好奇，他冲着大家搞怪，向来都只会成功，姚七七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不仅不生气，还冲着他笑，他想知道为什么。

        姚七七又看着他笑道：“这个叫《三字经》，今天教你这一句‘人之初，性本善’”

        殷龙学着姚七七的念法，将六个字念了一遍，他的头不由自主地画了一个圈。在村里，小果哥哥提起学问，总是要这么做的。

        姚七七点点头：“你念得很棒，也很聪明，不过”姚七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知道怎么能帮你赢了小果哥哥，你想知道吗？”

        殷龙年纪太小，表达喜悦的方法很直接，只见他眼前一亮，点头如捣蒜：“先生教我！我要赢！”

        姚七七顺着他哄：“那就拿起笔，在这张纸上写满这六个字，只要你会写，我就告诉你。”

        姚七七说着，指了指被她铺在地上的银白色纱袍。

        殷龙挠挠头：“可是，这不是一件衣服吗？”

        姚七七笑道：“即便是衣服，也是能书写的，你看，我不是写得很好吗？”

        殷龙看着纱袍上面姚七七刚留下的娟秀的六个字，点了点头。他最爱搞破坏了，今天能名正言顺地搞破坏，实在是开心得不得了。

        姚七七留了茶花看着，便去练习冰嬉。

        经过几天的刻苦练习，姚七七已经将水墨舞练得游刃有余。

        即便是没有管弦音乐，也能做到赏心悦目。

        一曲完整的水墨舞下来，姚七七惊喜地发现，连舞中需要配合的书法都书写地极为满意，对于几天后的冰嬉会，她心里的担忧越来越小。

        忽而，身后传来阵阵掌声，姚七七一转头，发现沐扬于苏亦呈正在后方，已经观看了好一会了。

        她摆摆手，又看见不远处的殷父殷母也把目光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殷母悄悄瞧过很多次，可这么近还是第一次，看了那些好看的字画，她更是坚定了抱紧姚七七大腿的决心。

        这个丫头看起来蠢笨，却好像比她女儿还有本事，既然女儿靠不住，她总得为儿子另辟蹊径。

        殷父也在看她这边，不过并不是在看姚七七，他先前瞧上了菁梦，现下菁梦滑着冰在捡姚七七的字幅，她的身材高挑，腿也很长，一双柔夷灵活地活动着，若是能让他握一握小手

        姚七七又练了一会，想来殷龙应当已经将那件纱袍填满了。她重回了那间棚屋，哪知，殷龙越写越兴奋，写满了她的纱袍不说，还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写。

        他见姚七七进门，第一个冲了上去，童声清脆，他喊：“先生！”

        沐扬与苏亦呈正巧进门，见是这样一幅景象，不免有些失语。

        姚七七笑得开心，瞧了一眼疑惑的二人，说道：“瞧我这学生，写得真好。”

        她蹲下，擦去了他脸上的墨汁，对他说：“既然学会了写，我便告诉你，要想赢了小果哥哥，你还得明白这些字其中的意思才行。”

        殷龙点头如捣蒜：“那是什么意思？”

        姚七七想了想：“你回去把这六个字写一百遍，我便教你是什么意思。”

        殷龙想也没想，一溜烟地跑了。

        茶花早被他烦的头疼，自家小姐平静成这样，更令她不懂。

        沐扬也摸不着头脑，那孩子那么顽劣，竟乖乖地叫姚七七为先生，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倒是苏亦呈慢慢走到了姚七七的身边，他调侃地勾勾嘴角，压低音量，带着很好听的磁性。

        “捧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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