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金桔糖
韩程默默把她的行李箱接过去，垂着眼，潦草地含糊了一句：“没有吧。”
徐星唯扬起脸，特意去和他对视，捕捉那双闪躲不定的眸子。
“真的没有吗？”
“叮咚”，电梯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楼。
徐星唯把口罩摘下，大力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又转过头去看他，韩程早就把口罩收起来了，阳光下，整张脸显得异常白皙干净，碎发下一片浅淡阴影，低垂的眉眼影影绰绰，线条锐利，透露出少年人的执拗和倔强。
即便总是沉默着。
那种似假似真的熟悉感彻底不存在了，仿佛只是一场荒诞的幻觉。
“但你这么有记忆点，我不可能接触过你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啊。”徐星唯一边琢磨，一边留意他的神情，“我又没失忆过，又没昏迷过，更没在路边拯救脏兮兮的小男孩。”
韩程只是默默走路，轻声说：“别乱想了。”
“总不可能是上辈子吧？”她执意问。
走到大门口，马路上熙熙嚷嚷的喧闹声传来。
“吃不吃冰淇淋？”他望了一眼对面的甜品店，岔开了话题。
徐星唯沉默片刻，淡淡应了声：“好。”
两人走出小区大门，过马路，进店，排队，一路都不言不语。
徐星唯凝望着他的背影，黑色背包上的拉链坠微微摇摆，折射出明亮刺眼的光点。
她又想起那张饭卡，捡到它几乎是一年前的事了，真的只是碰巧捡到的吗？
人群拥挤，她往他身侧靠近了点，若有似无碰到了他手背。
韩程把她护到自己身前，与纷攘的人群间隔开。
周围嘈杂而陌生，二人之间却异常安静。
她在韩程怀里仰起脸，他下颌的弧度近在眼前，淡淡的青草气也很亲近。
令她想起那天晚上的拥抱。
可自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反倒像凝固了，卡在一个莫名的，进退两难的点上，看不到未来。
“之前，有一天晚上，你好像说过有话要跟我说。”韩程意味不明的态度令她心头蒙上一层不安，一出口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像小孩子委屈撒娇一样。
异样的安静被打破，碰撞在一起的目光点燃空气中的局促，他的眼眸随即错开。
半晌，他竟都没有接话，似乎在迟疑。
徐星唯的心一点一点变凉，鼓起勇气问：“没有吗？”
“a19的顾客，蓝莓桑葚，榛仁巧克力冰淇淋。”
徐星唯浑浑噩噩去接，转头时不留神被自己的脚拌了下，一大杯饮料撞到身边一个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年纪很小，顶多五岁，个头只到她大腿，整只手臂被泼了奶茶，小嘴一瘪，竟磕磕巴巴哭起来。
“对不起！”徐星唯本来就心神不宁的，滚豆子似的眼泪一下子让她懵了。
“抱歉。”沉稳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韩程走到她前面，也跟母子二人赔不是。
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韩程哄着说不要紧，让她到旁边去坐着，又回去安慰小朋友，帮他擦干净手臂，给他点了一个儿童套餐。
小朋友开心了，小朋友的妈妈也喜笑颜开的，说没事。
他又去排队，重新买了冰淇淋和奶茶回来。
徐星唯小口喝着新买的奶茶，食不知味，她看一眼餐单价格表，把儿童套餐和这些甜点的钱加起来，分文不少一起转给他。其实这几个月来，吃饭，去哪里玩，或者送礼物，他给她花的钱已经多得算不清了。
韩程看了一眼手机，抬眼：“星唯？”
她望向窗外，也学他若无其事含糊其辞的态度。
“没事啊。”
此后，徐星唯就低头吃甜点，不言不语的，韩程在旁边陪着，也没说话。随后韩程送她回家，一路上两人仍然没怎么说话，像冷战一样。
工作日的一天，徐星唯刚进家门，就接到陈以南打的电话。
“喂，我出外勤呢，就在你家附近，等会儿过去蹭个饭呗，你家有什么吃的呀，我这边可以再带点儿。”
“这……”徐星唯有点心虚，含糊说，“我在外面呢，现在回不去。”
“你又加班？晚点儿也行，我在超市逛逛把电动牙刷买了。”电话里的陈以南大嗓门说着。
她顺手把大门带上：“不是——”
“听到了。”堪比福尔摩斯的陈以南打断她的话，“刚刚的关门声跟你家的门声音不一样，你一下班就去别人家了？还是指纹锁，有“滴滴”两声，你在谁家里？”
“你这么厉害，让人压力很大的。”徐星唯无奈。
“到底去谁家啦，这么吞吞吐吐的。”电话里陈以南在坏笑，压低声音，“总不可能是韩程家吧？”
“是的，但——”
她准备解释却又被打断。
“还真是！”陈以南相当意外，“过夜就行，别太早同居了啊。”
徐星唯扶额：“哪儿跟哪儿啊这是。”
她把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陈以南几乎从电话里跳出来指着她鼻子教训：“这么大的事，也不早点跟我说，就这么怕我八卦吗？你自己没什么事吧？有请假休息几天吗？”
“不用不用，我挺好，他家也挺好。”徐星唯换鞋，放下包。
“嗯。对了，他家什么样？”电话里的声音难掩对这位神秘人士的好奇。
“好大啊，客厅都可以跑圈，比我那边房子大多了。”徐星唯认真介绍，“灯光设计得可好看，都没见过出租房这么装的……天呐这难道不是租的？”
电话里一阵忍无可忍的抽气声：“你的重点能正常点吗？”
“……”
“有看到女生拖鞋之类的吗？”陈以南暗示。
她赶紧摇头，即便电话那头根本看不到。
“就是典型的独居直男的家。”
只是当时看他收拾东西时，把卧室床头的相框也带走了，他也知道徐星唯看到了，在意了，但并没有解释什么。相框里是什么样的照片，徐星唯没看清楚，第一个念头是前女友，陷入敏感期的她，在那个瞬间脑补了一部替身文学。
竟然很合理。
“对了，你说他去公司住了？”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对啊。”心烦意乱的她瘫倒进沙发里。
“这是不是也太……”陈以南停顿了几秒，找了个比较中性的词，“太有分寸了。通常这不是发展感情的好时机吗？”
她多少也往这方面想过，再往深了想，不觉地被失落和不安笼罩。
“我是越来越觉得，我们俩的关系好像停滞了，僵在某个不上不下的点上，并且他是有意识的，甚至，有意的？这一点偶尔会让我感觉不舒服，但凡我俩关系退一步或者进一点，我都不会难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约是火灾之后吧，一切都有点不一样了，彼此有一点冷却，有一点局促，虽然她搬到了他家，但两人的距离反而变远了。
“你扯这么多干嘛，不就是欲擒故纵嘛。”陈以南不以为然地说。
徐星唯没说话，直觉告诉她并不是这样的。
“他会套路你，你不会套路回去吗？”陈以南又恨铁不成钢了。
她认真想了想，苦笑：“恐怕有点难。”
面对他，她已经无法保证能完全清醒和理智了。
“得，自求多福吧，别哪天被抛弃了哭着来找我。”陈以南一向是捡难听话说给她听。
打完一通电话，她有点没心情做饭了，索性叫外卖。
吃外卖的时候，看见班级群里有消息，通知大家到时候去学校对面的北悦楼吃毕业散伙饭。
没什么可吃的。
这是徐星唯第一个念头。
陈以南跟她同寝不同班，班上玩得好的只有王璐、李筱彤她们几个，平时小聚会比这好多了，最主要的是，她得被迫看见付子然和叶昕这两个人。
班上几个女生组成的小群没一会儿也被顶上来。
【王璐：我肯定去不了了公司有任务这周我都要出差】
徐星唯的情绪持续低落，自暴自弃挑了一块大肥肉吃。
【徐星唯：哎，你一说，我也有点不想去了。】
【方苗：别啊你们都不去我多寂寞啊】
【王璐：大彤和饭饭陪着你】
【李筱彤：星唯她不去可以你不能不去啊】
【徐星唯：我又不买单，为啥我就非得去？】
【范凡：那当然】
【徐星唯：？？？】
【李筱彤：必须啊】
【徐星唯：你们怎么了？】
【李筱彤：据可靠的小道消息某付心汉被甩了作为他的前前女友你不想来落井下石
给他加上最后一根稻草吗】
【王璐：天呐我有点想飞回来看热闹了】
【徐星唯：不认识，不知道，不想理。】
冰果汁下肚，肚子传来一阵深沉的痛，她打了个冷战。
难怪心情会这么差劲，算日子，她的亲戚要来了。
【范凡：你这什么奇怪的毛病标点符号打得整整齐齐】
她往上翻了翻自己发出的消息，还真是，怎么被那人传染了呢？
——好在群里没有继续追究。
【李筱彤：星唯想好到时候要怎么羞辱他嘛】
【方苗：算了啦星唯看起来真的不想搭理他】
【范凡：付子然确实挺渣的也就长得帅点儿嘴甜点儿】
【方苗：对叶昕那样老实巴交的妹子杀伤力很大吧】
【王璐：咳……】
【方苗：我每次看她在他面前都唯唯诺诺的有点可怜】
【李筱彤：但我听说是叶昕提的分手啊】
【范凡：谁知道呢反正两人看着都挺伤心的也是活该呗】
【范凡：不管是不是知情她都当第三者了就当买个教训吧】
【方苗：也是星唯我没有为她说话啊】
【方苗：你不要生气】
【徐星唯：没有啊我早就对他没感觉了叶昕就更不用说】
【王璐：就是不相干的八卦啦星唯早不当回事了】
【范凡：他俩就谈了小半年能有啥放不下的】
【徐星唯：确实我都怀疑我是脑子烧了才答应和他一起】
【王璐：哈哈哈颜控本质吧】
【李筱彤：加上有点小浪漫小情调想抗住还是很难的】
渐渐的，群里又跑偏到画眼线上，她肚子难受就没说话了。
她把外卖盒收拾好，下楼去倒了趟垃圾，进门时觉得腿都是软的。依以往的经验，明天将会是一场灾难……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给组长发消息表示想请半天假，组长是个温柔强大的姐姐，立刻表示没问题，最近也不忙，还让她好好休息，一整天也没关系，请假条回头再补。
洗完澡，发现在群聊之前韩程就发消息了。
自己没留意晾了他一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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