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圆场
店内几乎坐满，闹哄哄的听不真切一米外的交谈。
季初悄悄吐口气，羞耻感减少了些。
因为座位宽敞，即便宋奕身子微倾斜，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有半米。
不算近。
季初还是下意识屏住呼吸，不自在地往外又移了移。
垂眸纠结。
想顺着他的话道歉，心头又掠过一阵不甘。
这人话里隐约有熟悉的笑意和戏谑，季初怕他又在逗自己。
一本正经的耍她玩已经好几次了。
可，她确实把他衣服弄皱了……
于是，季初崩住表情，诚恳道：“弄皱你衣服确实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嗯。”宋奕回身坐直，哼笑两声，又斜靠上椅背，懒散问，“还有呢？”
季初拉直唇线不语。
“小季初，挺会投机取巧啊。”宋奕眉梢动了动，好笑道，“没听过道歉还能打对折的。”
“……”
她就是觉得另一半自己没错。
“对折？今儿的火锅么？”被委以点菜重任的洪林只听了末梢，忍不住猜想插话。
“想挺美。”宋奕挑眉好笑。
“你又吓唬小孩了？”洪林边说边对季初安抚一笑，“看把小妹妹的脸都吓白了。”
“对，我哥就爱吓唬人。”宋乔伸头过来，义愤填膺添加“证词”，“有次他和我去商场转脸就不见了，急得我都快哭了，他才从拐角出来，还说我没跟紧他，要我认错。哼。”
“……”
宋奕全身放松后靠，一只手搭在桌面，食指“哒哒”敲着，心不在焉地牵了牵唇。
宋乔：“那时候我才十岁！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他却还在边上笑。”
表情极为愤愤，忍不住，还是隔空给哥哥发射了个斜飞眼。
洪林噗嗤笑出声。
季初也在憋笑，低头间，余光扫见林冬婉笑意轻淡，只眼神幽幽地看向宋奕。
仿佛眼里只装得下他。
季初上扬的心情倏然降落，一股说不清的烦躁袭上心头，一个没忍住，她潦草开口：“这个哥哥确实超级坏。”
洪林闻言拍桌狂笑，宋乔也在边上同仇敌忾般地点头认同。
宋奕的眼睑下拉少许，低眸看季初。不信似的扯了下嘴角，一字一顿，加重语气重复问：“我、坏？”
季初弯曲了下僵直的脖颈，嘴角尽量绷直。
“还记得昨天哥哥帮你的大忙不？”
宋奕声音刻意压低，季初莫名听出些微的委屈和指责。
季初侧头不敢看他，冲动一下子溃散，心虚嗫嚅：“记得。”
“这么说哥哥，是不是没有良心？”宋奕继续追问。
季初垂首，脚下画圈，不说话。
“没良心和大坏蛋，”宋奕嘴角挂上了意味不明的笑，懒洋洋总结，“倒也彼此彼此。”
“……”
服务员确认菜单后，下单。
不一会儿，锅底和菜品就全部上齐。
锅底是番茄清汤和牛油辣锅，季初不能吃辣，可辣锅的香味霸道，勾得她最爱的涮肥牛都没了滋味。
尤其宋乔一边吸气喊辣，一边不停往嘴里塞肉的急切模样，牵起了季初好奇的小手，夹了块毛肚丢进辣锅，七上八下地烫好。
犹豫了两秒，一闭眼把还在往下滴红油的毛肚送进口中。
滚烫的温度裹挟浓郁肉香在舌尖跳跃，还不待季初感受脆爽的口感，就被铺天盖地的热辣熏红了眼眶。
火烧火燎，呛进喉咙。
季初不由自主地咳嗽。
眼泪也不听话，聚在一起顺着眼角大颗大颗往下滑。
“喝点冰豆奶压压。”宋奕把杯子举到季初嘴边，声音里有藏不住的笑意。
可这会儿季初根本分辨不出，接过杯子灌了一大口，嘴里的灼烧感才稍稍消退，转头就看见宋奕含笑的眼眸。
被嘲笑了。
又在他面前丢脸。
季初握紧杯子，喉头的爪痒好像上移，勾得她眼眶酸痒，涌上一股潮气。她吸了吸鼻子，勉强憋了俩字：“谢谢。”
怕多说一个字就暴露哭音。
这会儿真哭出来就太矫情了。
季初告诫自己。
举起杯子，咕嘟咕嘟一气喝光了所有豆奶。
不好的情绪像是随了空掉的杯子，也都散光了。
旁边的宋奕一直紧盯季初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刚才的小姑娘真是狼狈又可怜。
乌溜溜的大眼珠，氤氲一层薄薄的雾气，眼眶也染了殷红，莫名给人一种委屈惨了的感觉。
让人心软。
“季初，怎么眼眶红了。”刚才季初咳嗽的声音不大，她又一直侧着头，只有边上的宋奕注意到她的异样。
前头是辣的，后面……
不大习惯说谎的季初放下杯子，组织言辞正准备开口。
宋奕却先一步说话。
“真是一点辣都吃不了。”他边给季初的空杯子蓄满，边调侃，“看着哥哥吃也是一样的。”
“一样什么？过眼瘾么？你也太损了，这么欺负小朋友。”洪林指着宋奕笑骂。
宋奕挑眉不语。
“不能吃辣也太可怜了。”宋乔夹了块小酥肉安慰“小可怜”季初。
“那我也要替季初多吃点！”宋乔麻溜地又捞了块鸭血，呲溜呲溜吃得头都不抬。
季初：“……”
真是亲兄妹。
“林姐姐，林哥哥，哈哈哈这样叫对称，你们喜欢吃什么……”宋乔转瞬就忘了前个话题。
洪林兴致勃勃跟宋乔分享美食心得。
林冬婉的视线却停在宋奕身上，时不时心不在焉附和宋乔两句。
季初却在回想刚才的画面。
泪明明止住了，道个歉又往下流。
他目光一直放在自己的脸上。
那他应该注意到了自己情绪的变化。
所以刚才的插话是帮自己圆场么？避免了自己的尴尬窘迫。
调侃一下，大家笑笑就过了。
心间逐渐升温。
嘴里的热气也蒸腾到两颊，耳尖处点了两点胭脂红，一个不注意，季初又把一片毛肚丢进辣锅。
不能浪费。
更不好意思给别人。
捞起来放在餐盘，季初思考多蘸点芝麻酱会不会减少辣度，瞥一眼手边的豆奶，她觉得可行。
吸了口气，先喝了一大口豆奶，季初伸出筷子，却不料被人从侧边截胡。
是宋奕。
慢条斯理地咀嚼，下咽，似回味了一下滋味，笑吟吟对杏眼睁得溜圆的季初说：“小季初涮的毛肚就是美味。”
“……”
他真让自己看他吃了。
感动不超过三秒。
“哥哥倒得豆奶更美味。”嘴里豆奶香味还没散，季初不甘心回应。
宋奕喝了口水，眉梢微扬，牵扯唇角的弧度淡淡上挑：“你喜欢就好。”
“……”
可能一直偷看宋奕的举动，林冬婉站起身用漏勺涮了三四卷肥牛，挟了两块到宋奕碗里，把剩下的给了宋乔。
“奕哥，这牛肉不错，你尝尝。”
季初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上不去，下不来。
她强做不在意地低下头，眼皮却不受控地上撩，窥探宋奕反应。
宋奕顿了顿，笑着道谢，眉宇间的疏离却若隐若现。
礼貌，疏远。
他始终没夹起过。
直到吃完离开，两块牛肉已经凝固。
说不清缘由，季初的心突然有些闷。
几人往外走。
季初思绪乱飞，不知不觉对着宋奕失了神。
他似乎有点吃饱后的懒恹恹，步调散漫，眼睑半阖，零碎发丝散落额前，浓墨般的眸子半隐半现，倒是侧脸的线条在光影的描摹下越加利落硬朗。
落拓不羁。
季初一时撕不开目光。
蓦地。
男人低眼，抓住季初视线，似是轻笑了声，一道散淡的低哑男声蛰了她耳朵：“再看哥哥就要收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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